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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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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昨日的尴尬后,一到温孤言换药的时间,苏遥夜就自觉躲去其他小地洞。
正好她的床让温孤言霸占了,苏遥夜打算在小地洞里再铺一张床出来。
前几天她因为伤势出不了地洞,铺床的枯草枯叶都是小烟找回来的。
这次苏遥夜让小烟带她一起去找铺床的材料,顺便外出透口气。
地洞就在颜灵坠落的悬崖下,谷底有片瀑布,附近长了不少茅草。苏遥夜决定割些茅草回去,拿法术烘干铺床。
刚割到一半,负责放风的小烟忽然摆动了下尾巴,朝茅草丛深处扑去。
苏遥夜听到动静,转身疑惑地唤了声:“小烟?”
“沙沙——”
茅草激烈晃动了两下,小烟扭身转了回来,嘴里还叼这只吓晕过去的小赤狐。
“狐狸?”苏遥夜蹲下来,看着小烟把赤狐放到自己面前。
伸手把小赤狐捧起来,手指轻捏了几下狐狸耳朵,苏遥夜心都要被萌化了:“好可爱。”
小赤狐抖了抖耳朵,幽幽转醒,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苏遥夜,可怜兮兮地“嘤嘤”了几声。
它后腿不知被什么东西弄伤了,就这么放走,恐怕活不下去。
遇上了就是缘分,苏遥夜割完茅草,顺手把小赤狐也抱了回去。
地洞里,温孤言和叼着一堆灵药回来的大烟大眼瞪小眼。
大烟用尾巴把灵药堆到温孤言手边,大大的蛇眼中满是殷切。
“谢谢,我自己有药。”温孤言婉拒了大烟的好意。
大烟有些失落,趴在地上,把自己摆成了一条顺溜的直线。
苏遥夜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顺嘴安慰大烟:“没事,他不用给我。”
“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温孤言一眼就看到了她怀里那团火红的东西。
“是狐狸。”苏遥夜卡着小赤狐的两只前爪,把它展示给温孤言看,“小烟带抓到的,后腿受了伤,你不要的那些药草刚好用的上。”
她的本意是想炫耀下自己捡回来的可爱狐狸,谁知温孤言却说:“修为不到五十年的焰尾狐,养好后剥了皮毛炼进法衣里,可以把法衣的品阶提一阶,你运气不错。”
小赤狐听懂了温孤言的话,吓得瑟瑟发抖。
把小赤狐拥进怀里安慰片刻,苏遥夜随即瞪了温孤言一眼。
温孤言并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姿势都没变地回看过去。
在苏遥夜给小赤狐包扎伤口时,温孤言又不以为意地说:“焰尾狐和边上那两只苔烟蛇一样,虽然稀有,但没什么特殊的能力,浑身上下有点价值的只有那身皮毛了。”
“它后腿的伤完全是法器造成的,这一次好运逃脱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反正早晚要死的,你救也是白救。”
苏遥夜烦了:“关你屁事,我爱救就救。”
这人太败兴了,她刚才真是鬼迷心窍和他分享快乐,结果他就来一句扒皮炼法衣。
“是和我没关系,”温孤言咳了两声,面色有些红,“只是想提醒一下我的救命恩人,没事别当滥好人,容易死不瞑目。”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焰尾狐、苔烟蛇这样弱小的妖兽,生来就是任人鱼肉的命,人也一样。
“你……”苏遥夜回头瞪了温孤言一会,半晌说不出话。
这话她很难反驳,毕竟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颜灵就是死在了这个上面。
不过这并不代表苏遥夜认可温孤言的话,至少现在小赤狐还活着,那她所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心里憋着气,苏遥夜寻了个离温孤言最远的地洞。这个地洞很小,堪堪只够一个人睡的。
苏遥夜把烘干的茅草铺满了地洞,又在上面垫了几件衣服,然后把乖巧的焰尾狐放了上去。
这一整天下来,苏遥夜没再和温孤言说半个字。她照常出地洞熟悉颜灵的法术和法宝,完全把一边的人当空气。
见她不来烦自己,温孤言也乐得自在,专心打坐,然而身体的不适却没有消褪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是夜,苏遥夜睡得正香,焰尾狐趴在一边枕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
小烟却突然游进来,拱醒了苏遥夜。
“做什么?”苏遥夜带着浓浓睡意问道。
小烟脑袋朝后扭了下,示意苏遥夜跟上,随即退了出来。
苏遥夜不明所以,跟着小烟来到了连通的大地洞。
地洞里巨大的树根虬结盘绕,行走间,惊起伏落的萤火。小烟带苏遥夜来到温孤言边上,吐了下信子。
床上的人脸色红得不正常,跟涂了油彩似的。
大烟正在把自己搜集来的草药全部堆到温孤言身上,大概是想给他治病。
检查了下,苏遥夜发现温孤言在发烧,而且烧得很厉害。
这个结论让苏遥夜有些惊讶,按理说温孤言一个已经快要筑基的修士,不该得这种病才对。
边上的小烟见苏遥夜迟迟没有动作,怕温孤言烧死了,便抬起脖子,试图把自己的脑袋压的温孤言头上,给他降降温。
苔烟蛇这种妖兽,又笨又弱,除了寻宝也没别的用途,能相出这么个办法,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哭笑不得地挥退了两只呆蛇,苏遥夜低头看着“柔弱可欺”的温孤言,伸出手捏住他的脸颊肉:“真是天道好轮回呀。”
“啪”地一声,温孤言的手腕捉住了苏遥夜肆意妄为的手,冷冷道:“走开。”
因为正在发烧,他手上没什么力气,苏遥夜轻轻一挣就甩开了:“麻烦这位大少爷认清现在的情况,这里除了我,没人能照顾你,还是说你更想发烧烧死?”
身体的难受让温孤言耐心尽失,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语气恶劣地说:“烧死也不用你管,大小姐还是先管好你那只狐狸吧,我——”
苏遥夜不想再听这人说话毁坏自己心情,从大烟铺的那些灵药中挑出一些揉成沙包大小,塞进温孤言嘴里,给他手动消音了:“我看老天爷就白让你长这张嘴。”
消完音顺便又贴了张定身符,这时再看双眼圆睁的温孤言就顺眼多了,苏遥夜甚至高兴得哼起了流行乐。
一般来说,没有修士会发烧,所以也没人研究过这方面的丹药,只能按凡人的方法来治。
苏遥夜拿手帕浸了冷水敷在温孤言额头上,又跑回小地洞抱了大把茅草回来,严严实实地给他盖了起来。
忙完见温孤言还圆睁着眼,似乎在和定身符较劲的样子,苏遥夜干脆地捂住他的眼睛说:“发烧了要多休息,快睡吧,难道你还要等我唱歌哄你睡吗?”
掌心中的睫毛蝴蝶似的扑腾了会,终于没招一样闭上了,苏遥夜收回手,换了另一张浸水的手帕上去。
温孤言不喜欢睡觉,因为他总会梦到一些从未有过的经历。
有时是战场上的将军,有时是皇帝或者皇子,有时又是流落街头的乞儿。身份不一而足,但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杀人。
梦里的世界是浸泡在血泊中的,温孤言却总能看清死者的面貌,但他杀的人太多了,看过去千篇一律的面孔,分不清杀的是谁。
一个个人在面前倒下,粘腻的血沾满了身体,腥味仿佛浸到了骨髓深处。
温孤言不喜欢杀人,不喜欢血,刀刃砍入血肉的感觉让他恶心。
但偏偏修仙界是个不杀人就活不下去的世界,他只能继续杀人。
七岁时他拿起刀杀了自己的乳母,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在父亲的默许下,乳母被人收买,对温孤言下了毒。族中长老将人救回来后,父亲抓着他握刀的手压在乳母脖子边,对他说:“谨渊,你记住,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人值得信任。”
温孤言杀了乳母,血溅了他满脸,回首看着父亲满意的脸,他想父母其实也不值得信任。
而这一次的梦,没有活人,漫山遍野都是尸体。
他躺在尸坑底部,任由血液汇聚漫过鼻腔。
够了。
温孤言漠然地想。
一起死吧。
心底的暴戾无处发泄,横冲直撞着要把他胸口的骨肉撕碎,叫嚣着要所有人陪葬。让这里的血再多些,让这个世界再烂一些,一起归于混沌是最好的结局。
沉浮在血海之中,温孤言突兀地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草药团已经被拿掉了,苏遥夜的手指隔着温热的手帕,点在他的眉心。
“做什么?”温孤言嘶哑着嗓音开口。
苏遥夜抽手,顺便换了温孤言额头上的手帕,说:“看你做噩梦了,关心你。”
以前每次做噩梦,妈妈就会轻揉她的眉心,赶走带来噩梦的鬼怪。
“下次别这么做了,如果不是我现在被定身符压着,你的手已经没了。”温孤言闭了闭眼,两鬓的汗水顺着头发滑下。
闻言苏遥夜有些庆幸:“这么危险啊,幸好我没把符取下来。”
“话说你这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要不再睡会?”苏遥夜笑道,“我给你讲两个温馨的睡前故事,放松下心情应该就不会做噩梦了。”
温孤言似乎笑了声。
撑着下巴,苏遥夜纳闷地说:“你这病来得真奇怪,明明伤口没感染,也没中毒,总不能是换药时让风吹得吧。”
闭上眼,温孤言虚弱道:“是啊,真奇怪。”
他想起临出发前,被雷劫劈晕过去的十长老,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对他说:“你命中有一道死劫,怕会在此行应验。”
温孤言回首看向刚苏醒不久的十长老,说:“多谢长老,我会小心的。”
十长老摇头,慢吞吞道:“凭你自己过不了死劫的。”
“所以我应该引颈受戮吗,”温孤言挑眉,“还是躲着温孤家的人走?”
哪个都不是他的作风。
“除非你能遇到你命中的贵人。”十长老道,“她会帮你渡过死劫,你想寻求的答案或许能在她身上找到。”
“贵人?答案?”温孤言略带嘲讽地勾起唇角,“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
十长老幽幽地望来,视线遥远清寂,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远的未来。
再次睁开眼,温孤言看向苏遥夜,上上下下地认真打量着她。
苏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