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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五章|第二节|果冰太甜,爱太酸 ...

  •   第五章|第二节|果冰太甜,爱太酸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村口那棵老树下就又传出熟悉的刀声。

      我被香气叫醒,打着哈欠走出去,果然看见那寡妇又在削芒果。

      她的动作仍旧细致,只是这次,母亲坐在她对面。

      「醒啦?」寡妇抬起头笑,「昨晚睡得还好吗?」

      我边揉眼边点头:「还行,就是梦里都在削芒果。」

      她笑出声:「那算妳有缘。」

      我挠挠头:「昨天不是削了一桶吗?这么早又开始?」

      寡妇抬起头笑:「昨晚那桶化了。」

      「那妳再削一桶不怕又化?」

      她的手没停:「怕啊,可冰会化,心就不那么酸了。」

      我噎了一下,回头看母亲:「妳看,她讲话都能出成书了。」

      母亲不理我,指了指桌上的青芒果:「来,帮忙。」

      我立刻警觉:「妳该不会要我削吧?上次削小孩的药草妳还嫌我切太粗!」

      「这次练精细。」母亲语气淡淡。

      我接过刀,一刀下去——「啪」的一声,果肉整片滑进桶里。

      我尴尬地抬头:「我这叫创新切法。」

      母亲看着那堆被我削成泥的芒果,忍不住叹气:「妳这刀法像修罗场。」

      「修罗场也是要有刀法的好吗!」我抗议。

      寡妇在一旁忍笑,递给我一条干净布巾:「姑娘,切不好也没关系,愿意帮就好。」

      我还没回话,突然一阵热风袭来。

      满街的果香被太阳逼得更浓,像一锅糖水在空气里翻滚。

      几个村民经过,被香味吸引,全凑了过来。

      「今天又削冰啊?」

      「神仙娘子也在呢!」

      「昨天那桶香到我梦里都还能闻到!」

      我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村的八卦传播速度比 Wi-Fi 还快。」

      母亲伸手拍了拍我肩:「嘴再碎,我就让妳去帮忙洗芒果核。」

      我立刻噤声。

      寡妇看着那桶果冰,笑容却有点淡:「昨天做的冰没吃完,晚上化掉时,我还是有点心疼。」

      母亲问:「是为他心疼?」

      寡妇点点头:「他爱吃这味。我总怕哪天他真的回来,却吃不到我做的那一碗。」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空气都静了。

      母亲试了试味道,皱起眉:「太酸。」

      「妳的嘴比果还酸。」我小声嘀咕。

      母亲却没理我,只转向寡妇:「这酸不是味道,是妳的心。」

      寡妇怔了怔。

      「若心太酸,甜再多也中和不了。」母亲语气轻柔,「妳该加点酒。」

      「酒?」寡妇惊讶,「我从不喝。」

      母亲从包里掏出一小瓶,瓶身半透明,里面流着金黄色液体。

      「梅酒。上回在泉水村留下的,苦后才会回甘。」

      我瞪大眼:「妳还把酒留到现在?!」

      母亲头也不抬:「修仙不戒酒,戒执念。」

      她倒了一小杯进冰桶里。

      香气立刻变了——酸里多了一层淡淡的果香与酒气,像雨后的阳光。

      村里的几个妇人好奇凑过来:「神仙娘子,这是什么法?」

      母亲笑着:「没有法,只是让酸找到出口。」

      「那能吃吗?」有人问。

      「可以。」母亲示意我舀一匙给她。

      我刚舀起来,那几个村民已经伸着勺子排成一排。

      我忍不住笑:「这阵仗比早餐店排豆浆还壮观。」

      第一个妇人尝了一口,眼泪瞬间掉下来。

      「怎么了?」我吓一跳,「太酸了是不是?」

      她边哭边说:「太感人了!」

      我忍不住翻白眼:「这甜度能糖尿病三界连线。」

      母亲瞥了我一眼:「嘴再酸,我就让妳去修罗场打工。」

      我立刻闭嘴。

      几个村民围成一圈,吃着、笑着、哭着,寡妇却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桶冰。

      「他以前也这样排队,」她忽然说,「每次都抢第一碗。吃完还会皱着眉,说太酸。」

      她低下头,指尖掠过那冰桶。「他说过,等他回来,我要给他吃最甜的一碗。」

      「结果没回来?」我忍不住问。

      她怔了半晌,终于开口:「那年战乱,他被征去当兵。后来信断了,我就再没听过他的消息。」

      我心一紧。

      在那个连通信都要靠鸽子的时代,「断了信」其实就等于「没了人」。

      「我怕一停下来,就等于承认他死了。」她的声音发抖,「所以我一年一年削,一桶一桶做。这样……好像他还在等我。」

      母亲静静地听,没有安慰,也没有打断。

      风从树缝里穿过,吹起她的发梢。

      她终于开口:「那就让他再回来一次吧。」

      寡妇抬起头,眼神里闪着不解。

      母亲取过酒瓶,把剩下的梅酒全倒进桶里。

      酒香迅速散开,像是有什么在空气里慢慢解冻。

      她轻声说:「让他再回来,喝一口妳的新味道。」

      寡妇怔怔地望着那桶果冰,眼里的泪终于落下。

      她用袖子擦了擦,笑道:「他最怕我哭,说哭了就不甜。」

      母亲淡淡一笑:「那就笑着等他。」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忽然有点乱。

      原来「放下」不是放手,而是学着换个味道。

      阳光斜斜地洒下来,映在那桶果冰上。冰里的果片被梅酒染得微黄,像一层淡淡的记忆。

      我凑近一闻,笑:「好香。」

      母亲递给我一匙:「妳先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含进嘴里。

      这次没有刺舌的酸,也没有糖腻的甜,只有一股慢慢渗开的香气。

      那味道有点像想哭,又有点像想笑。

      「怎么样?」母亲问。

      我咽下去,声音有点哑:「有点像……有人刚刚回家。」

      母亲没说话,只抬眼望向天边。

      香灰盘在桌角静静亮了一下,蓝光闪过又隐。

      寡妇看着那光,微微一笑:「谢谢妳们。」

      母亲轻声:「愿满了。」

      那一刻,整个果林村都安静下来。

      只有蝉声与远方孩童的笑声,混在一起,像夏天自己也在呼吸。

      我抬起头,望着那片蓝光的余影。

      它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像在等我。

      我忽然想起父亲蒸包子的味道——总是太久、太糊、太烫,可母亲每次都还是吃一口。

      我低声说:「原来爱这东西,不是怕变味,是怕忘了味道吧。」

      母亲听见了,微微一笑:「妳懂了。」

      风从树梢吹过,带着果香与酒香,远远飘进夏天深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五章|第二节|果冰太甜,爱太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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