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后我变成了小猫》琦年玉岁

1、变猫

　　繁忙的工地上，机械的轰鸣声与金属的敲击声交织，震得人耳膜发闷。陈澈一身工装，跟在师傅老张身后巡查现场。不过一个夏天，烈日就把他彻底变成了工地的一员——安全帽下的脸庞黝黑，汗水混着尘土，早已洗掉了最后一丝学生气的青涩。
　　“大家加把劲，工期不等人！”老张的喊声传来，陈澈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

　　午休时，他迫不及待地蹲在阴凉里掏出手机。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昨晚发出的那句：“好累，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这原本是带着情绪的试探，陈澈还盼着女友林薇能向往常那样流露出心疼或挽留。可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秋天的风裹着落叶吹进棚子里，让陈澈觉得心底发凉。他僵着手指，在对话框里写了又删：“其实我舍不得”、“再等等我好不好”……这些苍白的话语最终全被清空。他忽然明白，当现实的基础已经摇摇欲坠时，再动人的语言都显得轻飘无力。

　　异地两年，他在几百公里外的古城工地修复建筑，忙得喘不过气，连她的生日都只能寄个礼物了事；而她在老家当小学老师，备课、管孩子，每天也筋疲力尽。两人隔着屏幕机械地问候，约定好的见面一推再推，沉默却越来越长。

　　寒窗十几年，他原以为能给她一个确定的未来，如今却连一句踏实的承诺都给不起。

　　如果这次林薇因为一时的挽留而留在自己身边，那以后呢？不确定的未来里没有一份离她很近的足够体面的工作，没有理想的收入，他该靠什么来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乃至走向婚姻？那看似无心的话语，又何尝不是他心里真正的解脱。

　　陈澈时常觉得自己真的不争气，有林薇这么好的女孩子喜欢自己，却又太无能。但他并不确定，自己的放手对于林薇来说是否才是正确的选择。他又忍不住想起林薇父亲那天说的话：“你是个好孩子，但是薇薇她值得更安稳的生活。”

　　身旁工友见他情绪不对，递烟过来："小陈，怎么了，要不晚上哥带你找乐子去？"陈澈笑着摇摇头，看着沾满泥土的双手和鞋子，恍惚间，他想起入学典礼那天——院长站在台上，声音洪亮：“你们，是未来城市的建造者！”

　　是啊，建造者。当年谁不是满怀壮志？可现实是，他们挤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换来的是无尽漂泊。同学里，有人像他一样被“下基层”的名义发配偏远工地，整年回不了家；有人勉强改行，拿着微薄薪水，在城市的夹缝中挣扎。

　　他独自走到角落里，想冷静一下。

　　把脸埋进手掌，陈澈忽然好想好想林薇，也好想回家。胸口闷得难受，像压着一块巨石，却突然觉得头昏昏沉沉，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难道是生病了？

　　就在这时，身上传来拔筋抽骨一般的疼痛，随即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失重感。陈澈感觉自己好像在空中飞速地坠落，脑海中画面一幕幕闪过，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林薇搂着他，撒娇说：“谁骗人谁就变小猫。”

　　他用力伸手，却抓了个空，四肢都好像不受控制了。他低头一看，心里一惊——自己的手不见了，变成了一双毛茸茸的爪子。

　　“什么东西？”他想喊，喉咙里却只发出细细的“喵呜”声，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恐慌一下子涌上来。他跌跌撞撞扑向工棚里的小镜子，短小的四肢根本站不起来，直接从工棚里的木头桌子上摔了下去。但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挣扎到镜子前，望着镜中的景象呆住了。

　　镜子里空落落的，180的高大身影不见了。陈澈不敢置信地把视线从镜子中央往下移，再往下移，才发现角落里站着一只小猫。浅棕色的毛因为紧张而竖着，耳朵向后撇，眼睛圆圆的，看起来有点委屈。

　　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猫。

　　“这到底是怎么了？”陈澈无措地绕着镜子转了两圈，爪子扒着冰凉的地面，脑子里一片混乱。窗外的雨更大了，风带着雨丝灌进指挥棚，冷得他发抖。陈澈有点害怕地放下短短的双腿，不小心碰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锁屏壁纸是他和林薇在古城墙下的合照，她笑着靠在他怀里，手里举着刚求的姻缘符。

　　是林薇的话应验了？

　　心脏像被什么揪了一下，陈澈又想起前段时间林薇经常在电话里开的玩笑：“陈澈，你不用压力太大。大不了就当一只小猫，我养着你。”

　　她每次这样说，陈澈总会很生气。是啊，林薇总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像圆满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何况他们还是异地。如果只凭这点信念，也许哪天风一吹就散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好像晚了，他真的变成了小猫，可能以后连喜欢林薇的资格都没了。雨还在敲打着指挥棚的顶，陈澈盯着手机屏幕上林薇家的地址——那串他记了无数遍、能倒着背的数字，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她。

　　可是，几百公里路，他现在只是一只小猫，怎么去？

　　傍晚，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本就昏暗的天色也提前进入了夜晚。陈澈在工地上徘徊着，好在考虑到安全问题，工地提早停工，工人们忙着收拾器具排队打饭，没有人发现他失踪了。

　　陈澈费劲地跳上工棚顶上往工地大门看，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他想起项目部食堂的王师傅经常要去市区进货，上次还说过，如果有事去市区，可以搭他的车。

　　也许可以先搭王师傅的车到市区，再想办法转车去林薇的城市？想到这里，陈澈立刻下了决心。他踩上工地边的石墩，深吸一口气，笨拙地跳到了旁边的雨棚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毛，他抖了抖身子，藏在阴影里，趁王师傅打开后备箱拿东西的时候，敏捷地钻了进去。

　　后备箱里有几个工具袋，陈澈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尽量不让人发现。他听到王师傅发动了汽车，震动传来，他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劳累和紧张涌上心头，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未来一片迷茫，而对林薇的思念和不舍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大约一小时后，车停了。陈澈从麻袋上抬起头，模模糊糊地听到王师傅和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到了市区的长途汽车站。他缩在角落里，趁王师傅打开车箱拿工具的时候，飞快跳出去，躲到旁边的垃圾桶后面。车站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这只湿透的小猫。

　　雨还在下，陈澈缩在垃圾桶后面，望着远处的售票窗口，心里一片茫然。他不知道怎么买票，也不知道怎么上车，只知道必须找到林薇。每走一步，都耗费着他巨大的精力，身体的疲惫和对未来的恐惧让他几乎要放弃。但一想到林薇，他又咬着牙继续前行。

　　他就这样在车站徘徊了好久好久，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一辆开往林薇城市牌子的长途汽车进了站。司机打开行李舱，准备装卸行李。陈澈眼睛一亮，干脆故技重施，趁司机转身的功夫，迅速钻进行李舱，躲在一个大行李箱后面。

　　行李舱里又黑又冷，有股灰尘的味道。他紧贴着行李箱，听着外面的检票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紧张是因为害怕被发现，期待是因为离林薇又近了一步。

　　汽车再次发动了，一路上很颠簸，陈澈在行李舱里被晃得晕乎乎的，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去。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熬。中途司机停了几次车，装卸行李的时候，他都吓得不敢出声，紧紧缩在角落里，生怕被发现。

　　终于，汽车到站了。陈澈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方言，知道自己终于到了林薇的城市。他趁司机打开行李舱的瞬间，飞快跳了出去，躲到车站旁边的树后面。雨已经小多了，变成了毛毛雨。他抖了抖身上的毛，辨了辨方向，朝着林薇家的方向跑去。
　　每跑一步，身体的疲惫就加重一分，但思念的力量支撑着他。他不知道林薇见到自己变成这样会是什么反应，不知道这段感情是否还能挽回，但他只想尽快见到她，告诉她自己从未放弃过，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林薇家住在老小区的三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黑漆漆的。这段距离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一只小猫却像小山一样高。

　　陈澈喘了几口气，踩着肉垫轻轻地溜着墙边往上走。黑暗中，他睁着一双猫眼睛看得清楚了不少，只是楼梯还是有点高，他还不习惯四只脚走路，一不小心就会从楼梯上往下滚，摔得他小声叫。终于到了门口，以前他来的时候，就是敲一敲这扇门，门就会打开，里面站着笑着的林薇，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说“回来啦”。然后在外工作的所有疲惫与委屈，都会一扫而空。

　　此刻，陈澈抬起爪子，轻轻拍了拍门，这么晚了，林薇该不会已经睡下了吧。

　　他心中满是忐忑与期待，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