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也能当讼师吗？》酒雪

34、两案（十二）

　　用生命作为代价，太过骇人听闻。
　　夭犷已然失去了所有表情，脑子嗡鸣震响，一时间无法思考。

　　他嗓音都在发颤，“你怎么证明，这是我与她的交易？！这分明就是她偷盗后忧思过度畏罪而亡！”

　　没想到都到这种时候了，夭犷还能保持一分镇定。
　　林南枝面色微沉。

　　她确实证明不了，因为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

　　今日在公堂之上，她从头至尾所做的所有举动，就是为了让夭犷确信，她有充足的证据。
　　以使他露出破绽，让堂外的人能看个分明。

　　“你恐怕是忘了，你是如何与我母亲交易她的生命的。”林南枝也不用敬称了，抬手缓慢掀开白布，“你让她用自己的身体做交换，她来承受你的换丹之法，这之后你才将妖丹给她。”

　　夭犷紧咬牙关，脸部开始抽搐，在看见白布内的景象时，猛地一僵。
　　南灵的尸身腹部，晕开浓重猩红的血液。

　　林南枝：“我母亲腹中的妖丹原属于谁，想必你最清楚不过了吧！”
　　说完，她不等夭犷反应，转身朝向公堂之外，直直看向人群中的夭璟。

　　“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此事皆因你父亲而起，他拿你的身体做实验，将你变成了另一个人，用你的妖丹欺骗我娘，欺骗你，改变你的选择。”

　　她没喊出夭璟的名字，只是看着他说，“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出来作证，阻止你的父亲犯下更大的错！”

　　掌心的血越蓄越多，从指缝滴滴答答往下落。
　　她紧张的时候总会这样，无法控制。

　　邺青在的时候，能及时拍拍她，让她松开手。
　　可如今她不在，于是只能任血流淌。

　　林南枝心脏发紧，令她感到头晕，下意识调动灵气去缓解。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夭犷呼哧喘着气，林南枝冷冷垂眼看他。

　　就在这一瞬间，忽地有一瞬灵光从心口绽开。
　　她抓住了这抹灵光，看着它主动汇聚在眼中，然后随着感觉，绽出。

　　眼前，夭犷的眼底一闪而过粉色光芒。
　　“……你，你真的知道？”

　　林南枝没有理他，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夭璟。
　　男人还站在人群中没有动静，眼底的挣扎清晰可见。
　　林南枝的心在渐渐往下沉。

　　夭犷已经慌了，就算没有关键证据，她的话也已经足够可信。
　　若是这样，夭璟还是不愿上前指证，那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妖丹的主人死亡后，灵气散尽，是不可能查探到原主人是谁的。

　　她不知道刚刚自己抓住的那一瞬灵光对夭犷起到了什么作用，但她知道，若是让夭犷回过神来，这盘棋的局势便会瞬间扭转。

　　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眼底的光正在渐渐消散，一点点绝望弥漫上心头。

　　邺青。
　　我该怎么办？

　　她垂下头，颤抖着吐出一口气，轻轻闭上眼。
　　夭犷的粗喘逐渐弱了下去，周身灵力涌动，他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笑了，“你居然敢对我用天赋力——”

　　“支大人！”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

　　林南枝心脏顿时一麻。
　　这道声音，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听得最多，也是最熟悉的声音。

　　“我可以作证！夭家家主夭犷，就是失踪案的主谋之一！”
　　低沉又温柔的嗓音直戳入耳，她的心跳一刻不停地在加速跳动。

　　她睁大眼怔在原地，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怕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

　　直到摇摇欲坠的身子被稳稳扶住，后背靠上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
　　邺青的嗓音轻轻落下，“别害怕，我来了。”

　　一句话仿佛定心锤，林南枝胸口紧绷的弦霎时间松了，有许多话堵在喉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感觉泪水不断冲击眼眶。

　　手被轻轻握住，邺青将她的手指拨开，露出被掐得面目全非的掌心。

　　只听一声叹气，男人在她耳边低声无奈道，“怎么对自己这么狠？”
　　林南枝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邺青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而后再度将视线放在公堂中央。
　　林南枝也跟着抬头，模糊的视线中，地上多了一个身影。

　　小小的，没有气息的身影。
　　是——
　　“星星——！”

　　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许力从公堂外拨开人群冲了出来，被执法队员拦住。

　　“放开我，那是我的女儿！星星——！”
　　中年男人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水，像是已经流干了。

　　气氛凝重，邺青沉声道，“支大人，我在查探失踪案时，被夭犷所绑，逃脱后在其密室中发现大量孩童尸身！这只是其中之一。”

　　此话一落，林南枝瞳孔震颤，随后便意识到，此案结局已定。

　　她紧紧抓着邺青的手，靠着他支撑着身体，听完支城主说的最后一句。

　　“如今有新证据呈堂，涉及案情巨大，此案还需再细细审来，来人，将堂中犯人加以法阵捆缚，押入大牢！”

　　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林南枝不知道睡了多久。
　　在噩梦里浮浮沉沉，总是落不到实处，恍惚间还哭了几遭。

　　而后，掌心处多了一点凉意，好似沁凉灵泉浸入体内，在舒缓她的每一处筋脉。
　　噩梦渐渐平息，她又陷入深沉的睡眠。

　　睁开眼时，窗外漆黑一片，屋内仅有桌上一点晶石荧光亮着。

　　“醒了？”
　　邺青嗓音沙哑，坐在床边朝她看过来。

　　在公堂里，她没有力气抬头去看他的脸，现在看见了，只觉得惨白得吓人。

　　“真能睡啊。”他无奈地叹息，“睡了两天两夜。”
　　他说着就要去拿床角的被单，“醒了就好，换我睡一会儿，有事喊我。”

　　林南枝拦住了他的手，“你要睡地上吗？”
　　他的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脸透明得仿佛一碰就碎。

　　“现在没人会再试探我们的夫妻身份是否属实了。”邺青轻轻一笑。
　　林南枝还是拉住他，“睡地上不舒服，别铺了，睡床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又不是没睡过。”

　　两个人，一个太累，一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意识都不太清醒。
　　沉默片刻后，邺青还是上了床。

　　在林南枝的要求下，将外衣脱了才躺下。
　　不知不觉，又齐齐睡了过去。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约莫在寅时，林南枝感受到身边的人动了。

　　她睁开眼，邺青已经坐了起来，正朝她看来，一双桃花眼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睡够了？”他问。

　　林南枝也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还没……”
　　“伤得太重了，是会嗜睡的。”他笑了笑，“手伸出来，我帮你看看伤势。”

　　于是林南枝就将手伸出，然后被他握住。
　　带着凉意的灵气在体内缓慢游走。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邺青。
　　从他深邃温和的眉眼，滑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薄的嘴唇。

　　那嘴唇动了，轻轻上扬，“看什么？”
　　一瞬间，林南枝感到一股强烈的渴望在胸口炸开。

　　她说：“……我想抱抱你。”
　　“……”邺青有些怔愣，抬眼，忽地一笑，“抱我？”

　　林南枝诚实地点头，“嗯。”
　　邺青看她几秒，“想抱就抱。”

　　于是林南枝就抱了。
　　很快，很用力，手环在他的脖子上，脸埋进他的肩窝。

　　湿意在肩上蔓延，邺青手足无措地看着怀中人颤抖起伏的瘦弱肩膀。

　　“怎么哭了？”他的手摁上林南枝的肩，轻拍。
　　林南枝流了许久的泪，才哽咽道，“还好，还好你没事……”

　　带着湿软哭腔的声音，沉沉落在了邺青心里。

　　停顿几秒，他手臂用力，将人往怀里带，同样用力抱住了她。

　　月色温和洒下，落在房内男人的脸上，照出他眼底划过的一丝动容的光。

　　……

　　哭过之后，林南枝就彻底清醒了。
　　迟来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南枝往后退了退，抱起被子，“……那个，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一副欲盖弥彰的做派，邺青没忍住勾了勾唇。
　　“被救了。”

　　林南枝一愣，“谁？”
　　“狐娘。”

　　这个名字实在太过让人惊讶，林南枝有些发怔，听邺青慢慢和她解释。

　　夭犷将他抓去了小黑屋，想要对他施用换丹之术。
　　好在执法队员及时赶到，将夭犷引了过去。

　　邺青一个人留在黑屋，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于是只能等待。

　　迷迷糊糊之际，有人推醒了他。
　　睁开眼一看，就是那狐娘。

　　原来狐娘在婚宴那晚，因为被怀疑，所以也被抓了进来。

　　她给邺青松了绑，两个人互通有无后，便一齐在黑屋里四处搜寻。

　　最后被他们找见一间密室，里面全都是孩子的尸身。

　　邺青说完，林南枝无言看了他很久。

　　换丹的那一段他说得很简单，但想也知道那过程定然极为凶险，若是执法队没有及时赶到，她不敢想象……

　　邺青笑了笑，“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林南枝点点头，轻声问：“狐娘……是不是也有一个失踪的孩子？”
　　“聪明。”邺青答。

　　所以夭家婚宴那晚，狐娘才会没有出现，是因为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林南枝点点头，如今许多事便都清晰了。

　　为何当时宋力行和夭璟出现争斗的时候夭犷没有出手。
　　因为黑屋里有密室，他害怕是声东击西，于是离开去保护密室了。

　　这个时候，宋力行因为太过害怕，逃跑之后，夭璟因为换丹而无法控制地暴怒，冲回了夭家四处伤人。
　　夭家为了处理这件事，所以报案的时间才会与事发时间相隔了一个多时辰。

　　疑惑都说得通了……
　　但她还有想知道的事。
　　关于邺青的。

　　林南枝抬起头，借着月光认真看着他的脸，“密室与黑屋，应当都有禁制，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邺青沉默片刻，“运气好，我打开了。”

　　黑屋与密室藏着如此骇人之事，定是设了很深的禁制，不是运气好就能打开的。
　　林南枝垂下眼，轻声道：“你有秘密。”

　　夜风轻拂，树影摇晃，屋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邺青掀起眼皮，目光落在林南枝的侧脸。
　　“那你呢？你的秘密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