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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聚义雨夜,城防暗筑 ...

  •   雨丝斜斜织着,将嘉定城的暮色染得愈发沉郁。沈墨卿提着青锋剑,脚步踏过积水的街巷,溅起细碎的水花。城西破庙离铁匠铺不远,沿途已能听到零星的动静——是周伯派去召集匠人的徒弟们,正敲着铜锣在巷口呼喊:“愿意守家的乡亲,到城东铁匠铺领家伙!”
      破庙的山门早已朽坏,两扇木门歪歪斜斜地倚在墙上,门楣上“护国寺”三个字被雨水泡得模糊,只剩依稀的轮廓。沈墨卿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霉味与烟火气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昏暗,几束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漏下来,照亮了满地的干草。
      殿中央,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兵正围坐在篝火旁,手里捏着陶碗,碗里是寡淡的稀粥。听到动静,几人猛地抬头,手不自觉地按向身侧——那里放着磨得发亮的柴刀、扁担,都是随手能当成武器的东西。
      “是沈先生?”为首的老兵看清来人,松开了手,声音沙哑地开口。他叫赵老栓,当年跟着戚继光抗倭时,是周伯同营的战友,一条腿在战场上被倭寇的刀砍伤,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
      沈墨卿快步上前,在篝火旁坐下,火光映得他脸上的水珠发亮:“赵伯,深夜叨扰,是有急事相求。”
      他将城外清军逼近、知县弃城的事一一说来,末了,双手抱拳道:“如今官府靠不住,只能靠咱们自己守家。周伯已在城东赶制兵器,苏大夫也已备好了伤兵营,恳请几位老伯出山,指点我们布防守城。”
      赵老栓放下陶碗,指节重重敲了敲地面,沉声道:“沈先生,不是我们不愿,只是我们这几人,要么断了腿,要么瞎了眼(指旁边一位眼盲的老兵),都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能帮上什么忙?”
      “您帮得上!”沈墨卿急忙道,“您懂城墙的薄弱处,懂怎么用有限的人手布防,懂怎么对付骑兵的冲击——这些,我们这些百姓都不懂。只要您肯指点,哪怕只是口述,也是给我们留了条活路。”
      旁边一个断了左臂的老兵叹了口气:“沈先生,我们不是怕死。当年抗倭,弟兄们死了大半,我们能活下来,已是侥幸。只是鞑子不比倭寇,他们有火炮,有重甲,咱们这点人,这点家伙,怕是连城门都守不住啊。”
      “守不住也要守!”沈墨卿的声音陡然提高,目光扫过几个老兵,“您几位当年守城门时,不也是凭着几杆鸟铳、一把刀,就把倭寇挡在城外了吗?如今嘉定城还是那座城,咱们还是嘉定人,难道血性就没了?”
      他抬手按住腰间的青锋剑,剑鞘上的云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我祖父当年断了三根手指,也要守着城门;我父亲教我剑法,说剑要为家国而鸣。今日我断发明志,就是要和嘉定城共存亡。若是几位老伯觉得我年少轻狂,我便自己去守城门,只是可惜了您几位一身的本事,要随这破庙一起蒙尘。”
      赵老栓沉默了,他看着沈墨卿眼底的决绝,又看了看身边几位老弟兄,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红光。半晌,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就冲你这股血性,我们几个老骨头陪你拼了!”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殿角,掀开一块破旧的草席,露出底下一个木箱。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卷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嘉定城的城墙分布图,密密麻麻标注着“马面”“箭楼”“水门”等字样——那是当年抗倭时,他们手绘的城防图。
      “嘉定城墙高两丈,厚一丈二,西北门是软肋,当年倭寇就曾从那里破城。”赵老栓指着图纸,声音陡然变得有力,“咱们人手不够,不能分兵把所有城门,得集中力量守西北门和正门。用沙袋堵死水门,防止鞑子从水下偷袭;城墙上多堆滚石、热油,鞑子爬城时,就往下砸、往下浇;再找些胆大的百姓,组成敢死队,埋伏在城门内侧,若是城门被撞开,就跟他们巷战!”
      沈墨卿认真听着,一一记在心里:“多谢赵伯!我这就去召集百姓,按您说的布置。”
      “等等。”赵老栓叫住他,从木箱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牛角号,“这是当年营里的号子,吹‘长音’是集合,吹‘短音’是敌袭,你拿着,让百姓们熟悉熟悉。另外,让周伯多打些短刀,巷战用得上。”
      沈墨卿接过牛角号,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握着一段沉甸甸的岁月。他起身作揖,转身快步冲出破庙。
      雨夜里,铜锣声、呼喊声渐渐密集起来。沈墨卿提着牛角号,在街巷里穿行,每到一处,便吹响长音——“呜——呜——”的号声穿透雨幕,像一面无形的旗帜,召唤着散落的百姓。
      起初,只有几个胆大的青壮年探出头,犹豫着跟了上来;后来,越来越多的人从家里走出来,有扛着锄头的农夫,有拿着剪刀的裁缝,有背着药篓的郎中,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攥着木棍,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后面。
      “沈先生,我们也去守城门!”粮店的李掌柜提着一把铡刀跑过来,脸上满是激动,“我把店里的米都捐出来,给守城的弟兄们当口粮!”
      “还有我!”街角的鞋匠王老三扛着一把铁锤,“我给弟兄们修鞋子,保证他们跑得稳、站得牢!”
      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当沈墨卿带着众人赶到西北门时,周伯已带着匠人赶制出了二十多件兵器——磨尖的锄头、加固的铁耙、削尖的长矛,整齐地堆在城门下。苏清和也带着学徒们来了,药箱放在一旁,正指挥着百姓搬石头、堆沙袋。
      赵老栓和几位老兵拄着拐杖,在城墙上蹒跚地走着,指点着百姓们加固城防:“沙袋要堆得再高些,形成掩体!滚石要放在容易搬动的地方,别堵着自己的路!”
      沈墨卿站在城门下,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微微发热。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举起牛角号,再次吹响——这一次,长音里没有了悲壮,多了几分坚定与希望。
      城墙上,百姓们的呼喊声、搬运东西的号子声、铁匠铺传来的打铁声,交织在一起,盖过了雨声,盖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
      夜色渐深,城门内侧的空地上,燃起了几堆篝火。百姓们轮流值守,有的擦拭兵器,有的修补城墙,有的则围着老兵,听他们讲当年抗倭的故事,学些基本的格斗技巧。苏清和坐在一旁,给几个受伤的百姓包扎伤口,动作轻柔,眼神却异常坚定。
      沈墨卿走到城墙边,凭栏望去。城外的黑暗里,隐约能看到点点火光——那是清军的营寨,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黎明的进攻。他握紧腰间的青锋剑,指尖传来剑鞘的微凉。
      “先生,喝点热水暖暖身子。”阿福端着一碗热水跑过来,脸上沾着泥点,却笑得很灿烂,“我把私塾的孩子们都送到城西破庙了,让几个老婆婆看着,很安全。”
      沈墨卿接过热水,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看向阿福,又看向城墙上忙碌的百姓,轻声道:“阿福,你看,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阿福用力点头,攥着木棍的手更紧了:“嗯!等打跑了鞑子,咱们再回私塾读书,我还要听先生讲《资治通鉴》呢。”
      沈墨卿笑了笑,目光再次投向城外。雨还在下,却仿佛不再那么冰冷。他知道,这一夜,注定无眠;而明天,将是一场血战。但他不再迷茫,不再恐惧——因为他身边,有一群最可敬的人,有一座最坚韧的城。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聚义雨夜,城防暗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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