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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家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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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比客厅更加富丽堂皇,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长条形的宴会桌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餐具熠熠生辉,按照极其严格的位次摆放着。
柳宏远自然坐在主位。柳庭风作为嫡长子,坐在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时砚初作为他的妻子,紧挨着他坐下。周婉如坐在柳宏远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她的儿子柳庭云则嬉皮笑脸地坐在她下首。
其他柳家的叔伯姑婶、旁支亲戚依次排开,足足坐了二十多人。顾言深和苏婉婉果然也在,坐在靠近末尾的位置,显然柳家并未将他们视作核心宾客。
时砚初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姿态无可挑剔。她能感觉到对面和斜对面投来的各种目光,但她只当是空气。
佣人们开始安静有序地上菜。珍馐美馔,一道道摆盘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宴会刚开始,气氛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众人谈论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经济形势,马术高尔夫,偶尔奉承柳宏远几句。
柳庭云,那个纨绔子弟,几杯酒下肚,话就开始多了起来。他晃着酒杯,目光不怀好意地瞟向时砚初,故意提高了音量:
“哟,嫂子,今天可真漂亮!这套钻石……得花大哥不少钱吧?看来大哥对你真是大方!”他语气轻佻,带着明显的暗示,仿佛在说时砚初全靠柳庭风花钱养着。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些,不少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望过来。
时砚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会他,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小口吃着面前一道清淡的汤羹。
柳庭风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声音冰冷地吐出一个字:“吃你的饭。”
柳庭云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直接顶撞柳庭风,只得悻悻地撇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开个玩笑嘛……”
这个小插曲似乎就这么过去了。时砚初的毫无反应,让柳庭云的挑衅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然而,总有人不甘寂寞。
周婉如笑着打圆场,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看向时砚初:“庭云就是心直口快。不过砚初啊,做柳家的媳妇,光是外表光鲜可不够,最重要的是要懂事,识大体,能帮衬到庭风。我听说……你最近倒是很清闲,天天待在家里?年轻人,总该有点自己的事业心,或者,早点为家族做点实际贡献也是好的。”
这话比柳庭云更加阴险,直接质疑时砚初的“无用”,并再次隐晦地提及了“开枝散叶”。
时砚初放下汤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她知道,一直沉默下去,反而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周婉如,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谢谢周阿姨关心。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庭风也支持我多休息,调理身体。”她巧妙地把柳庭风拉出来做挡箭牌,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至于贡献,我相信安分守己,不让庭风为家里的事烦心,就是目前我能做的最大的贡献。”
她四两拨千斤,既回应了质疑,又再次强调了柳庭风的立场,把自己放在了“听从丈夫安排”的贤惠位置上,让人抓不住错处。
周婉如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柳庭风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侧目看了时砚初一眼。她神色坦然,仿佛刚才那段话再真心实意不过。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欣赏的情绪。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擅长这种“防守”。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的声音从餐桌末尾响起。
“砚初姐姐现在变得好安静,和以前真不一样了。”苏婉婉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语气充满了“感慨”,“以前姐姐可是很活泼的,最喜欢追着言深哥哥问东问西了呢。”
这话一出,宴会厅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这可是柳家的家宴!苏婉婉这话,简直是赤裸裸地在打柳庭风的脸,提醒所有人时砚初过去是如何痴恋顾言深的!
顾言深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低声呵斥:“婉婉,闭嘴!”
苏婉婉像是被吓到,委屈地缩了缩脖子,眼圈立刻就红了:“我、我只是觉得姐姐变化好大,没有别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时砚初和柳庭风身上,想看看他们如何反应。尤其是柳宏远,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时砚初感觉到身旁柳庭风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冰冷的气息弥漫开来。
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处理不好,之前所有的“安分守己”都会前功尽弃。
在柳庭风发作之前,时砚初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种恍然和自嘲,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次主动迎上柳庭风那冰寒的侧脸,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类似于“依赖”的柔软,声音足够让桌上的人都听到:
“庭风,你看,连外人都看出来我变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婉婉,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苏婉婉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然后她重新看向柳庭风,语气变得认真而清晰,
“那是因为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依赖和欣赏。现在我才明白,只有在自己身边的人,才值得珍惜和尊重。”
她没有直接否认过去,而是用一种“成长了”、“醒悟了”的姿态,将过去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年少无知”,并将现在的情感(哪怕是伪装的)指向了柳庭风。
这番话,既全了柳庭风的面子,解释了她转变的原因,又狠狠回击了苏婉婉的挑拨,将她定性为不合时宜的“外人”。
柳庭风周身那冰冷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时砚初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刻的审视。她此刻的眼神清澈而坦然,仿佛说的就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知道她在演戏。
但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甚至……取悦了他。
他伸出手,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干燥而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时砚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这是他们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理所应当。
她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甚至指尖微微放松,传递出一种“顺从”的信号。
柳庭风收回目光,看向餐桌末尾脸色煞白的苏婉婉和面色铁青的顾言深,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宴会厅:
“我太太以前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以及以后,都是柳太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主位的柳宏远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人,议论我太太的过去。否则,就是与我柳庭风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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