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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掌心的温度与尘封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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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抢救室外,灯光惨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
悠悠被推进去已经一个小时了。她母亲靠在墙壁上,无声地流泪,林医生在一旁低声安慰。
沈时序靠在对面的墙上,脸色比灯光还要苍白。他低着头,左手紧紧握着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救护车上,趁着混乱和林医生的掩护,他还是隔着衣服,抓住了悠悠冰凉的手腕。
主动赠予。
这一次,无法再精确控制。看着监测仪上不断报警的数值,感受着悠悠体内生机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他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将一股比之前庞大得多的生命力灌注过去。
`[00年000天00:00:03]` → `[00年000天01:00:00]` → `[00年000天07:00:00]`……
直到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袭来,他才猛地松开手。
掌心,传来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
一道新的、虽然不长但却异常清晰的银色疤痕,赫然出现在原本就纵横交错的掌心上。
他付出了至少一周的生命。而悠悠头顶的数字,最终稳定在 `[00年000天07天12:00:00]` 左右。损耗远超预期,可能是因为车祸重伤加剧了生命力的消耗。
代价。这就是冲动的代价。沈时序在心里狠狠唾弃着自己。
“吱呀——”
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庆幸。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真是奇迹,那么重的伤,内脏出血竟然能这么快止住……不过还需要观察。”
悠悠母亲喜极而泣,几乎要给医生跪下。
林医生也松了口气,看向沈时序,眼神复杂,带着感激和一丝担忧。
沈时序却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他不想留在这里接受任何感激的目光,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笑。
回到时序阁时,已是深夜。
阁楼里一片黑暗寂静。小董应该已经下班回去了。
沈时序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着上了二楼。他感觉很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掌心的新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今天的愚蠢。
他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甚至没有力气去开灯或者洗漱。
黑暗中,一点猩红突然亮起。
沈时序吓了一跳,猛地坐直身体。
只见陆止戈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指尖夹着烟,烟雾在黑暗中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你他妈不开灯坐在这里装神弄鬼干什么?”沈时序没好气地骂道,声音带着虚弱的沙哑。
陆止戈按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沈时序苍白的脸和难掩疲惫的神情。
“等你。”陆止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的目光落在沈时序下意识蜷缩起来的左手上,“手怎么了?”
“不关你事。”沈时序想把 hand 藏起来。
陆止戈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嘲讽,眼神里是一种沈时序看不懂的深沉。
“伸手。”陆止戈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滚开!”沈时序想推开他,却因为虚弱而没什么力气。
陆止戈直接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他的力道很大,却巧妙地避开了那些疤痕的位置。
沈时序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反而因为动作牵动了掌心的伤,痛得吸了口凉气。
陆止戈的动作顿住了。他借着灯光,清晰地看到了沈时序掌心上那道崭新的银色疤痕。在那纵横交错的旧痕映衬下,这道新痕显得格外刺眼。
他沉默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军用的急救包,动作熟练地打开,取出消毒棉签和一小罐散发着清凉药香的膏药。
“你……”沈时序想说什么。
“别动。”陆止戈低喝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取药膏,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那道新生的疤痕上。
药膏带来的清凉感暂时缓解了灼痛。沈时序怔怔地看着陆止戈。他低着头,神情专注,暖黄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那总是带着慵懒和嘲讽的眉眼,此刻竟显得异常认真和……温柔?
这个认知让沈时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值得吗?”陆止戈突然开口,声音很低,仿佛自言自语,“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次次地割裂自己的生命。”
沈时序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
陆止戈涂好药膏,却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沈时序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那里没有疤痕。
“我以前……也有过队友。”陆止戈的声音飘忽起来,带着一种陷入遥远回忆的迷茫和痛楚,“很多队友。”
沈时序心中一动,没有打断他。
“我们出一次很危险的任务……失败了。”陆止戈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但沈时序能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我活了下来,但他们……都死了。不是死在敌人手里。”
他抬起头,看向沈时序,那双深邃的黑眸在灯光下,像是两个漩涡,盛满了沉重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负罪感。
“是因为我。”陆止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身上的这东西……它失控了。就在任务最关键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身边倒下,生命力被抽干,像枯萎的草木……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沈时序的呼吸屏住了。他仿佛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能感受到陆止戈当时那种无力和绝望。原来,他那玩世不恭、一心求死的表象下,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
“所以,你觉得你救了那个女孩?”陆止戈看着他,眼神复杂,“你觉得你是在做正确的事?”
沈时序张了张嘴,想说“我只是为了钱”,却发现这句话在此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只是……”他艰难地开口,“无法眼睁睁看着……”
“看着生命在你眼前消逝?”陆止戈接过了他的话,嘴角那抹讽刺的弧度加深了,“然后呢?救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你的生命,够填多少个无底洞?”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沈时序内心最深的恐惧和迷茫。
是啊,够填多少个?
他自己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见沈时序沉默,陆止戈松开了他的手腕,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流露脆弱和痛苦的人只是幻觉。
“早点休息吧,沈老板。”他转身走向客房,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你的命,现在可是很值钱的。别随便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不值得的人?
沈时序看着自己掌心那道被仔细涂抹了药膏的新痕,又想起悠悠最后稳定下来的数字,和她母亲那感激涕零的眼神。
值不值得……谁又能说得清呢?
他蜷缩在沙发上,感受着药膏带来的清凉和掌心残留的、属于陆止戈指尖的、那一丝奇异的、仿佛能安抚灵魂躁动的温度,久久没有动弹。
今夜,注定无眠。
而客房内的陆止戈,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寂静的声响,眼神幽暗。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沈时序手腕皮肤的细腻触感,以及……当他触碰时,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般、时刻蠢蠢欲动的诅咒,竟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抚平的迹象。
是错觉吗?
还是……这个叫沈时序的“计时员”,比他想象的,还要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