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置换协议》昭明辞

37、心魇锚点

　　陆止戈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住了脚步。

　　在他眼前，那面巨大的、流淌着奇异光泽的水晶壁，不再是冰冷的矿物结晶，而是变成了一个不断循环播放的、浸满鲜血的屏幕。沈时序倒下的画面，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真实。他甚至能“闻”到那浓重的铁锈味，能“看到”沈时序失去焦距的瞳孔里，最后映出的、他自己那狰狞扭曲的面孔。

　　“不……”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想闭上眼，想扭开头，但那画面仿佛直接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烙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周身的黑色能量彻底失控，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开！不再是内敛的潜流，而是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怒涛，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脚下的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围的水晶壁被侵蚀出滋滋作响的痕迹。

　　“陆止戈！醒醒！”阿曼达脸色骤变，试图靠近，却被那狂暴的能量逼得连连后退，她手中的能量手枪抬起，却又犹豫着放下——攻击可能会让情况更糟。

　　“他被心魇困住了！”阿曼达急声道，“必须唤醒他，否则他的力量会彻底暴走，连同他自己一起湮灭！”

　　沈时序被那猛然爆发的能量推得一个趔趄，怀表散发出的蓝色光罩自动激发，将他护在其中，隔绝了大部分冲击。他看着能量风暴中心那个几乎失去人形、被浓稠黑暗包裹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陆止戈头顶的金色数字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暴跌！`[00年XXX天XX:XX:XX]` 前面的数字模糊不清，但那种急速消耗的态势，清晰得令人绝望。

　　他在求死。在被自己最深的恐惧吞噬后，他本能地选择了自我毁灭，以避免那幻境成真。

　　“陆止戈！”沈时序不顾能量乱流的撕扯，向前冲去。蓝色的光罩与黑色能量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没用的！”阿曼达喊道，“他现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那是他内心的战场！”

　　内心的战场……

　　沈时序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风暴中心那双已经完全被赤红淹没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清明，没有了温度，只有无尽的痛苦、暴戾和……自我厌弃。

　　他想起数据盘里关于“生命回路”的描述，想起怀表力场的稳定特性，想起他们之间那初步建立的能量循环。

　　光靠声音不够。他需要更直接的方式。

　　沈时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他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骇人的能量风暴，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沉入体内，沉入那与陆止戈隐隐相连的“回路”之中。

　　他“看”到了。那不再是一条温顺的溪流，而是一片狂暴的、电闪雷鸣的黑色海洋。毁灭的能量在其中咆哮、奔腾，试图撕碎一切，包括它们的主人。

　　而在这片黑色海洋的深处，他感知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陆止戈本身的意识波动——那波动被无尽的恐惧和自责包裹着，正在不断下沉，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沈时序尝试着，将自己那微弱的精神力，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狂暴之海。

　　“陆止戈……”

　　他用意念呼唤。不是声音，而是灵魂的共振。

　　黑色的能量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朝着他那缕脆弱的精神力撕咬过来！剧痛如同钢针扎进大脑，沈时序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他没有退缩。

　　他继续向前，循着那缕微弱的意识波动，艰难地穿梭在毁灭的能量乱流中。

　　他“看到”了更多的碎片。不仅仅是沈时序死亡的画面，还有更早的——陆止戈曾经待过的、布满仪器的实验室；他第一次失控时，周围人惊恐的眼神；他主动要求被“封存”时，那冰冷的隔离舱；以及他独自一人，在无数个黑夜里，与体内那头名为“归墟”的凶兽搏斗的孤独与绝望……

　　原来，他那副玩世不恭、毒舌刻薄的面具下，藏着的是这样一片荒芜破碎的废墟。

　　沈时序的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软又疼。

　　他终于“触碰”到了那缕核心的意识。它蜷缩着，被最黑暗的恐惧包裹，一遍遍重复着：“是我害了他……是我……不该靠近……毁灭才是归宿……”

　　“陆止戈！”沈时序用尽所有的意念，发出呐喊，“看着我！”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沈时序猛地睁开了眼睛。他不再试图用精神力去安抚，而是做出了一个让阿曼达都惊愕的动作——他主动散去了怀表激发的蓝色光罩，然后，朝着能量风暴最剧烈的中心，伸出了他的右手。

　　那只布满了银色疤痕的右手。

　　狂暴的黑色能量瞬间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缠绕而上！冰冷刺骨的侵蚀感顺着手臂急速蔓延，皮肤传来被无数细针穿刺的剧痛，生命力仿佛被强行抽离！

　　沈时序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没有缩回手。他甚至又向前踏了一步，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掌，坚定地、毫无保留地，伸向了风暴中心那双赤红的眼睛。

　　“陆止戈！”他用嘶哑的、几乎破音的声音喊道，将那只布满银色疤痕的手掌，几乎要贴上陆止戈的脸颊，“你看清楚！我还在这里！”

　　掌心的银痕，在这一刻，因为近距离承受着“归墟”之力的冲击和沈时序强烈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而炽烈的银色光芒！那光芒不像之前置换生命时那般惨烈，而是带着一种温暖的、坚韧的、如同生命本身般蓬勃的力量！

　　每一道疤痕，都像是一颗微缩的星辰，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这光芒，穿透了狂暴的黑色能量，如同利剑般刺入陆止戈被赤红笼罩的视野，精准地映入了那双濒临彻底疯狂的眼眸深处。

　　银色……疤痕……

　　那是……沈时序……

　　是他一次次切割自己的生命，留下的印记……

　　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风暴中心，陆止戈剧烈颤抖了一下。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疯狂的色彩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映着银色光辉的瞳孔。

　　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沈时序。脸色苍白，嘴角甚至因为能量的冲击而渗出一丝血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东西。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沈时序伸到他面前的那只手上——那只布满了银色“星辰”的手。

　　“……时序？”一个干涩、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从陆止戈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周身的黑色能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止了咆哮。然后，它们开始温顺地、如同退潮般，迅速回流，收敛进陆止戈的体内。虽然依旧磅礴，却不再充满攻击性。

　　风暴止息。

　　陆止戈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握那只手，而是一把将沈时序狠狠地、几乎是踉跄地拽进了怀里。他的手臂收得极紧，紧到沈时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细微声响，紧到几乎无法呼吸。

　　沈时序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能听到他如同擂鼓般失控的心跳，能感受到他埋在自己颈窝处那灼热而急促的呼吸。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地、一下下地，拍打着陆止戈紧绷的脊背。

　　像是一种无言的安抚：没事了，我在这里。

　　阿曼达在一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她看着相拥的两人，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陆止戈抱了很久，才仿佛终于确认了怀中人的真实存在。他稍稍松开一些，低头，目光死死锁住沈时序，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余悸：“你……”

　　“我没事。”沈时序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懒，只是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不同寻常的情绪，“倒是你，陆教授，下次再这么不经吓，酬劳翻倍。”

　　陆止戈盯着他看了几秒，确认他除了消耗过大并无其他损伤，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脏才缓缓落回原处。他没有理会沈时序的“敲诈”，只是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嘴角那一点刺目的血迹。

　　“不会有下次。”他沉声重复了之前在快艇上的话，但这次，语气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仿佛立誓般的决绝。

　　他绝不会，再让心魇掌控自己。绝不会，再让怀中这个人，涉足如此危险的境地——即使是为了唤醒他。

　　沈时序看着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和后怕，那些准备好的刻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他别扭地移开视线，轻轻推了推陆止戈：“走了，别耽误正事。”

　　核心区域的门户，在他们面前无声地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