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纨涤清波》留轻语

4、第四章

　　找到你了，苏绫想。
　　命运的丝线错综复杂，这么大的世界，这么长的人生路，身边却总是这几个人绕来绕去，所以说，缘分真是件奇妙的物事。
　　苏绫仍然没敢完全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她放学后的路径自此改换，先是将用餐变到了特长生所在的二食堂。不久后听闻宋澄意和高个男生已经谈上了恋爱，并且当初所见的那人正是男方的朋友，还总被带上一起散步，苏绫便在每个晚上远远看着对方，试图从种种细节处加以判断。
　　她失望了。
　　这个人身高中等，体态佝偻，头发长到几乎盖住了眼睛，而终日翘着，再兼一副杯底厚的圆框眼镜，半张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即使不应与多年前相提并论，却也与体育场中的潇洒少年大相径庭，只是碌碌众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员。
　　但一切尚存转机，毕竟那条粉色手链的配色与她幼时所见过于相似，只要确认了它的来历，是或否，彼时自有定论。于是苏绫在某天拜托宋澄意，有机会询问一下郑长欢好友那条手链是哪里买的。
　　宋澄意略带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那个人，还有，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苏绫面色镇定，轻轻答，“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在你后面不远站着，他抬手时我也是偶然瞥见了那条手链，和我以前相中的某个限量款有点像。后来发现那人正好与你有点关联，就拜托你顺口问问，不想问也不勉强，没那么重要。”
　　宋澄意目光有些奇异，很少见苏绫一次说这么多话。理由乍一听很合理，可言多必失，仔细究来，话里话外很多地方逻辑并不太自洽。嘴上说不重要，却把一件完全可能是一时兴起之事解释得明明白白，矛盾的态度似乎隐隐揭示了什么。但想到她先前毫不犹豫的帮助，宋澄月还是把疑问抛到一边，权当苏绫所讲就是事实，轻声应下。
　　几日后，苏绫得到了回应：夜市上的地摊货，相同的可能已经买不到了。她想了想自己是否在言语中露了指向性很强的端倪，而使对方有所觉察从而作伪，确认不曾后，彻底死了心。
　　也是，毕竟世界这么大，失散的两个人邂逅一次已是万幸，想再有所联系，谈何容易。苏绫一只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微笑不变，点头说：
　　“那就算了吧，但还是谢谢小意了。”

　　宋澄意感觉，苏绫近来怪怪的。
　　她和苏绫是在上高中后交上的朋友。最初，宋澄意注意到这个少女是因为其美丽的外表，也不仅是她，同级的多数人都被不自觉地吸引，可稍微接近后，与明艳外表相背的冷漠展露，拒人于千里之外。乃至后来除了一个姓叶的姑娘，再没有学生敢于靠近她，几乎是避之如蛇蝎。
　　但越是这样，宋澄意越是对苏绫感兴趣。她自小文静，看起来乖巧懂事，历来深受长辈喜爱，但她自己清楚自己真正的特质：喜欢尝试新奇的事物，奔放而向往自由，还有，热衷于探索他人伪装下的真实。在宋澄意眼中，这种强烈而刻意的疏离感，若非天然恐惧社交，一定就是在掩藏内心的某种东西。
　　她开始慢慢接近苏绫。于是先是缩短物理距离，宋澄意成为了少女的前桌——一个近而不显尴尬的位置，这样两人的交流自然就会变多。后来，她带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假装无意地让苏绫看见，观察其反应。最终，只有一本有关民乐的书让苏绫注目了片刻。还是个古典美人呢，宋澄意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宋澄意扭过身，微笑着问，“苏绫同学是学传统乐器的吗，看着气质就很不同。”苏绫抬头，盯了她几秒，淡淡答道：
　　“学过几年琵琶，但是刚才多看了几眼你那本书，是因为那是妈妈写的。”
　　宋澄意下意识看看作者名字，萧娅琅，似乎是个国内有名的琵琶女。但下一刻冷汗便渗了出来，苏绫原来知道宋澄意在试探自己，那刚才的话，是警告，还是主动散发的友善信号呢？宋澄意当时就略微理解了同学们的想法，默默发怵，慌慌忙忙应了一句，便正过身子。
　　第二天，宋澄意特意到的早了些，在苏绫桌上放张纸条，大概说了什么不该偷偷试探、不该好奇心太重、真心想交朋友诸如此类的话。等到下午进班，她便收到了回信。
　　好的，小意同学(^_^)
　　宋澄意顿时有点高兴，还觉得有点有趣，没想到这么高冷的苏校花还会给自己画笑脸，一时间心上软软的。在之后的相处中，宋澄意从一些侧面表现渐渐有了猜测，苏绫的性子外冷内热，估摸着原来应该是个挺开朗的女孩，多半是小时候受了什么创伤，才成了现在这样。
　　因而，本来对陌生人毫不在意的苏绫，最近却似乎总是关注着郑长欢那个朋友，这件事在宋澄意眼中怎么看怎么诡异。那人各处表现平平，是扔进人堆捞都捞不出来的那一类，如果说苏绫是终于开窍对他动心，说来荒诞。所以照宋澄意想，这个家伙应该是跟苏绫的过往有些瓜葛。
　　她决定，就算冒着苏绫生气的风险，也要去探个明白。
　　这天下午，宋澄意破例跑到体育班去找郑长欢，男生们开始起哄，用暧昧的眼光看着两人。她浑身不自在，往班里瞟一眼，似乎没看见那个男生，于是拉着郑长欢到一旁说话。
　　“今天可以让你那个朋友往前走走吗，我有件事想问问他。”
　　郑长欢疑惑，“怎么了？”
　　宋澄意犹豫一下，觉得自己男朋友也不是多嘴的人，索性说，“苏绫最近不太对劲，我心里怀疑，想试一试他。”郑长欢的眼神忽地意味深长起来，四顾无人，便凑到宋澄意耳边，“不巧，正有同感。我会传达到的。”
　　当晚。
　　宋澄意见到那个男生，近距离观察，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绝不是会让苏绫莫名倾心的那一款。
　　有些急躁，她也不管那么多了，单刀直入。
　　“你认识苏绫吗？”
　　“那是谁？”
　　白水一脸迷茫，神情不似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