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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天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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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丏山下有一处村镇,住着雪精灵,杧杧采买就是在那儿。
杧杧写好药方,便赶去镇上的药铺抓药,南师弥的伤不能再拖,否则恐怕会恶化。
用水环传送到镇口,杧杧快步往镇口不远处的药铺小跑去。因为太着急,中途撞到一人。
“抱歉。”杧杧赶紧侧身让开。
“杧杧?”那人拉住杧杧手腕。
“木四?“杧杧回头,看清他的脸后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嗐,我又没什么去处,这挺好的,精灵们都很和善,还离你近,我就住下了。”木秋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了,你今日怎么下山了?”
“有要事。”杧杧没跟木秋宜多聊,着急要继续走,“先走一步。”
“我有空去找你玩!”木秋宜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药铺老板认识杧杧,他这家药铺一年半载都不见得有人光顾,杧杧偶尔来给体弱的小白抓点风寒药,竟成了“常客”。
抓完药,杧杧匆匆赶回水榭,立即煎下一副药喂南师弥服下。
南师弥伤重,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恢复期也不知要多久。杧杧暂时把自己的床塌让给她,自己睡在一缎白绫系的简陋吊床上,在同一间屋子里方便她随时关注南师弥情况。
南师弥晕了三天终于醒来,然而她时刻保持警觉,不说话也不跟杧杧靠近,端来的药她也要等杧杧离开后确认无误才喝下。
碍于常朔威严,南师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她也不知杧杧有什么目的,明明自己才害过她,现在又转而照顾自己。
蠢。
既然有这种蠢人愿意奉献,她又为什么不接受。就呆在这里养伤,还不用担心南海的杀手,量他们不敢在常朔眼皮子底下找事。
南师弥外伤恢复挺快,内伤却久久不愈,手里没劲,法术也使不出来。
北丏山太冷,南师弥实在受不住。能下地后,她也只在屋子里转悠,偶尔去窗边透透气。
南师弥常常观察杧杧,因为实在想不通世界上真的会有那样……纯粹的人,好像没有一丝烦恼。
她恶语相向,杧杧平静地接受,每天给她送饭,还不忘提醒她按时喝药,甚至转头就能出门喂兔子,南师弥都怀疑杧杧在把她当兔子养。
“你不能一直给它喂白菜。”南师弥靠在窗边,对蹲在兔子窝边的杧杧说。
杧杧手里的动作停下,两人相处那么多天,她并不讨厌南师弥,甚至觉得她不似面上表现的那般冰冷,反倒有些傲娇,是个很好的人。
“那应该喂什么?”
“干草。”南师弥答道,“干草作为主食,偶尔可以喂一些白菜。”
“你懂的好多,之前也养过兔子吗?”杧杧欣喜地问。
南师弥不说话了,她重新关上窗,又躺回床上去。
听了南师弥的话,杧杧开始给小白喂干草,后面几天竟发现它腹泻次数少了许多,便责怪自己以前也太笨了。
木秋宜说要来找杧杧真就常常来。有时带些点心,有时是风车、草蚂蚱这种小玩意,很符合他爱玩的年纪,总之每回都没空着手。
偶尔他来时,能碰见在窗边的南师弥,木秋宜热情打招呼,南师弥往往只给个白眼,眼不见心为净似的关上窗。
“她咋这样?”木秋宜皱眉,也没什么好脸色。
“啊,她可能生病了心情不好吧。”
多一个玩伴杧杧自然开心,何况木秋宜还是个见多识广的朋友。他年纪比杧杧小,懂的东西却多多了。不说特别细致,至少问起来他能解释一两句。
以往遇到不懂的难题,杧杧看书找不到会直接问常朔,但也有些情况她不敢问——有日去书房找书时,杧杧不小心把常朔的骨笛摔坏了。
她没注意到骨笛就放在桌边,自己裙摆一扫,“啪”地一声骨笛落地,摔成两半。
杧杧知道这只骨笛对常朔意义非凡,她也只在中秋那晚才听常朔吹过一回。
这只骨笛是用凶兽苍鹭的尺骨做成的,且不说杀一只苍鹭做骨笛有多难,光是接近这种警觉的鸟就够费劲。
一时间杧杧手足无措,心慌得快呼吸不过来,她暂时不敢告诉常朔,只好先藏起来,等自己找到修复的方法再坦白。但愿常朔迟一点发现骨笛不见,好让她能有多一点时间。
书房里记载骨笛的书都快被杧杧翻烂了,然而关于怎样修复的部分要么描写粗略一句话带过,要么根本没有。
许是心性变化太明显,南师弥都发现这个整日笑嘻嘻的小姑娘除了在常朔面,其他时候开始变得愁眉苦脸。
“喂,你怎么了?”晚上睡觉时,南师弥忍不住问。
“你看出来了?”杧杧没想到南师弥会问,“我不小心把阿朔的东西摔坏了。”
“摔坏就摔坏,他又不会怪你,一个天神何至于那么小气。”
“可毕竟是属于他的东西,任何人都不会开心自己的东西被弄坏的,哪怕是存在感很低的物件,平时都不会想起来。”
南师弥一时间无话可说。她从小到大,没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衣服是捡别人穿剩下的,食物是吃别人挑剩下的,就连她卑微的生活,也是靠别人“施舍”得来的。
因此,南师弥不知道有一件属于自己的珍爱之物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得到的东西要立马物尽其用,没有的想办法要抢来,不懂损坏别人的私有物该有怎样的愧疚感。
无非就是被毒打一顿,得到的教训只是下回应该更小心。
“还好,木四告诉我冰湖里的龙骨可以修好骨笛,我明日就启程去。”
“很危险。”南师弥不能理解。
“没关系。”
如果是为常朔,杧杧挺甘愿的,况且这回是她犯错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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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木秋宜所说,冰湖位于北境中部,群山环绕之间。用水环传送会被常朔知道,但杧杧顾不了那么多,反正迟早会坦白,等她成功取回龙骨,修好骨笛再向常朔赔罪。
这冰湖巨大一片,一眼望不到边,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怎么下去成了问题。
冰湖中说不好会不会遇到什么,为防常朔察觉,杧杧暂时把水环取下来揣进乾坤袋里。
据传说,冰湖内藏着的龙骨是上古应龙的遗体,应龙死后被丢进湖里,肉身被湖水侵蚀,最后留下骨架。
只需要很小很小的一块就能修好骨笛。
杧杧她用水环过来时已经在冰面上,离岸边不远。她走了会儿,只觉得奇怪,按理说湖面结冰应当是四周薄中间厚才对,但她越靠近中心冰层反倒越来越薄。或许她可以在湖心处砸出一个洞进去。
脚步加快,杧杧靠近湖心时,天空竟下起雪。纷纷扬扬的白雪如鹅毛飘落,落在脸上却是刀割般疼,风也越来越大。
风在山谷里环绕,声响巨大,真如一条巨龙在咆哮。
迎着风走很吃力,杧杧停下来想休息一下,没想到就是这一停,她在风声之外听见一丝极小极小的冰裂声。
杧杧俯首一看,从她足底生出的一条裂缝正向四周飞速蔓延。她静静地看着裂缝扩散,心里竟祈求冰层快些裂开。
突然,只听“轰——”得一声,如杧杧所愿,薄薄的冰层裂出一个大洞,杧杧落入水中。
她将提早准备好的抓钩往上一抛,一段绑在自己腰上,另一段牢牢抓住冰面,抓钩上挂了片银叶子,正是杧杧以防在水底憋死,用移感术转移呼吸用的。
湖水寒冷刺骨,纵使杧杧不畏寒,此刻在水中也不禁哆嗦一下。她朝湖底游去。
才游了没多久,杧杧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冻僵,露在外面的皮肤好似在结冰。
龙骨沉在湖底,像睡着一般蜷缩起来。龙身目测有一丈高,站在它面前就如蚂蚁般渺小。
杧杧落在龙骨后半段身体处,从龙爪上小心取下一节指骨。
“龙前辈,今日借您指骨一用,万分感谢。”杧杧心里对面前的庞然大物道。
还来不及将龙骨收好,突然湖床剧烈震动起来,杧杧差点站不稳,她赶紧往上游。
不曾想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她想游却游不动。低头一看,水草?
方才没有这水草,怎会凭空冒出来?杧杧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湖底哪里还有龙骨,底下只是一大片水草。
她登时有股不妙的预感。
水草速度很快,这时候她的两只脚都被缠住,这些水草在把她往下拉。
杧杧在乾坤袋里翻找匕首,谁知匕首还未找到,又听见一声震天响的龙吟,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汹涌的水流冲击。
在水底没有支撑,杧杧被这阵水流冲得东倒西歪,只觉天旋地转,若不是水草缠着她的脚,此刻怕是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
杧杧刚稳住身形,又被呛了口水,一股窒息感随之袭卷而来。
糟糕!她的抓钩竟在这时候掉下来,连着那片银叶子一起。杧杧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慢慢调整气息。
可是祸不单行,刚才听到的龙吟绝非偶然。果然,那条庞大的龙骨好像有了灵性,不知从哪儿冒出,直直朝杧杧冲来。
杧杧心到不好,奋力侧身躲开,那龙骨扑了空,愤怒地调转方向再次朝杧杧冲过来。
好在这回,杧杧成功摸出乾坤袋里的匕首,割断一只脚上的水草,在龙骨袭来时急忙往后仰倒身体躲闪,趁机割断另一只脚上的水草。
挣脱桎梏后,杧杧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往上游。也就是这时,龙骨加快速度,杧杧没能及时躲开,袖子被锋利的骨头划出一道口子,手臂上登时喷出鲜血,染红一片湖水。
也不知是不是血气的原因,龙骨变得更加暴躁,咆哮声震耳欲聋。湖水好像能为它所控,一股脑朝杧杧席卷而来。
杧杧被暗流不断冲击,脑袋被震得仿佛快炸开,终于有一阵停下来后,她忍着伤口的痛思考脱身之法,肺里的空气已经越来越少,她快坚持不住了。
恍惚间,杧杧好像看见龙骨身上立着一名黑衣人。她记性好,凭着身形当下认出来黑衣人就是当初在黑市看见的那个。在水底,还能隐约听见黑衣人的笑声。
只是一眨眼,黑衣人又不见踪影。
没精力细想其他,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不,绝不能死在这儿!
重新振作精神,杧杧拉起绑在身上的绳子,一边竭力躲避龙骨袭击,一边试图把抓钩再次扔上去。
试过几次皆是无果后,杧杧只得另寻他法。
那龙骨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想消耗它的体力几乎不可能。
杧杧解开身上的绳索,捏着两头,在下一次龙骨撞过来时,杧杧抓准时机,踩上龙骨鼻头。
龙骨在水里横冲直撞,杧杧紧紧抱住龙骨,不让自己被甩落。她再次将抓钩往上一甩,没成功,再扔一次,忽然龙骨调转方向,她差点掉下去,好在抓钩成功套住一只龙角。
杧杧稍微松点手,让自己往下掉了点。这时,她从乾坤袋里找出另一个抓钩,这回争气,一下就命中目标。
龙骨不停咆哮着,杧杧只觉得耳聋快聋了。
她抓着另一根绳索爬过去。
纵使事先有所预料,但实际操作起来仍旧十分困难。杧杧脸都憋红,终于顺着绳索爬到另一边龙角上,她把腰上系的绳子取下。
原来那根绳索已经成功套在龙骨上下颚之间。龙骨力气大,杧杧一时间拉不住它。
许是求生意识太强,杧杧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拼命拽着一边绳索,咬牙将龙骨的头往上掰。
龙骨挣扎间向上游去,只听“哗啦”一声,龙骨冲出湖面直飞往天际。
出水后杧杧手就软了,她无力地松开绳索,重重摔在冰面上。
她剧烈咳嗽着,将呛进去的水都吐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冷空气,身上的痛尚来不及体会,肺部好像结了冰,冰渣刺痛着身体,每呼吸一下肺就像要炸开一般疼。
飞上天后的龙骨吐掉嘴里的绳索,气极了,俯身朝杧杧袭来。
杧杧躺在冰面上,眼神开始涣散,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她好似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在最后一刻,龙骨已近在咫尺之时,杧杧的手终于碰到乾坤袋里的水环,一瞬间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