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子》我叫王铁柱啊

7、李政阳

　　那张白纸黑字的病历证明救了我。

　　我站起身，在几位警官的注视下解开镣铐，我不在意他们此刻是什么脸色，走到警区门口，看见一位站立着、正和我的律师聊天的白衣男性，他抬头，笑着朝我挥手。

　　我认识他。

　　陆中青。

　　——我的心理医生。

　　“有空跟我聊聊吗？”

　　“想说什么？”

　　陆中青笑了笑，朝身后的黑车做请的动作：

　　“去车里说吧。”

　　我闻言，也是微笑：“行。”

　　黑车内部空间宽敞，有沙发和茶几，像招待病人的小型咨询室。

　　陆中青倒了杯茶，寒暄几句，便询问我昨晚高空抛物的原因。

　　我靠着椅背，凝视生着蒸汽的茶杯，半晌开口：

　　“尸体在看我，我朝他砸东西。”

　　“所以你是因为害怕？”

　　“不。”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粥会被吓到的。”

　　气氛一阵凝固，只听见外面路人行走的声音。

　　半晌，陆中青揉着眉眼，有些疲惫地说道：

　　“唐先生，这半个月以来，有按时吃药吗？”

　　我盯着车窗外面看，他还在说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进。

　　外面行人走走停停，看见路过的一对情侣搭肩轻语，仿佛看见了我和周粥的曾经。

　　“陆医生，你爱过一个人吗？”

　　陆中青闻言，又是笑了笑：

　　“爱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感情，先生。我爱过不止一个，有一个女孩，因为癌症，死在了我最爱她的年纪。”

　　“但你心里还住着其他人，不是吗？”

　　“唐先生，活在过去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和束缚，首先，你得爱自己，其次才爱别人。”

　　“陆医生。”

　　我打断他的话，朝他温和笑了笑。

　　“时间到了，我先走了。”

　　陆中青一愣：

　　“哦，好的，唐先生，不过我得提醒你，你的药不能再停下去了。”

　　“当然，我会吃药的。”

　　话落，我已经甩上车门，朝自己的车走去。

　　刚坐上驾驶位，手机突然发来工作室的消息，是迟卫南发来的消息。

　　南：「哥，大客户有点棘手，点名要你出面。」

　　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面应酬了，能推脱的都让他们去。

　　最初是不想一身酒气地回到家里，而现在……

　　我一边回他一边倒车，回忆起这两天拿下的客户，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我现在早已经没有最初创业的那份热情。

　　T：「地址发给我。」

　　南：「京龙园三层05，下午三点整，唐哥，需要我来接你吗？」

　　T：「不用，我在车上。」

　　熄掉屏后，我抬起眼，却透过后视镜看见了坐在后排的周粥，她穿着白绿相间的格子裙，笑容明媚。

　　我手猛地一顿，握紧了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宝贝？”

　　“怎么突然跑出来了？胆子变大了，还敢偷偷跟着我。”

　　我有点生气。

　　不仅气她敢偷偷跑出来，更气我居然隔了那么久才发现她，万一她跑了怎么办？

　　我内心一阵后怕，沉默地将车开回小区，拉开后车门。

　　她在车内躲起来，撅嘴，露出一副要哭的样子：

　　“阿梡，不要关着我了，我想出去逛街！”

　　“宝贝乖，想逛可以，但今天不行，因为你没有提前跟我商量，我暂时抽不出空来。”

　　我搂着她的腰，将她扣在怀里，朝电梯口走去，路经过一个玩玩具的男孩时，余光瞟到他骤然惊恐和好奇的眼神。

　　他一直在盯着我的怀里看。

　　我对此感到极度的厌恶，立马回头正面和他对视，大概是害怕了，他立马瑟缩了身体，抱紧玩具不出声。

　　我从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冷笑。

　　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一个孩子好奇的视线产生那么大的敌意，我皱起眉，看见怀里的周粥哭出来后，俯首吻去她的泪水，亲昵地哄着她。

　　“宝贝别哭了，明天，我们明天去好不好？”

　　“想去逛哪个商城？IFT，还是KPC？”

　　她哭着说：

　　“我想一个人逛。”

　　周粥总是会让我生气。

　　我的笑容淡下来，没再说话，安静地盯着自己在墙上的倒影，虽有心想让自己的脸色缓和些，不想因此吓到周粥，但她却先一步看见了。

　　可即便如此，被我吓破胆，也只敢把脸埋进我的胸口，湿热的泪水透过衬衣滴在我的身上，格外发烫。

　　我搂着她腰的手微动，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

　　“不哭不哭，明天陪你去，晚上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

　　“阿梡。”

　　她唤着我的名字。

　　我低嗯了一声。

　　她说：

　　“你太恶心了。”

　　……

　　…………

　　恶心？

　　我的胸口蓦地破了个大洞，再也缝补不上，冷意顺着血液流向四肢，躯体瞬间坠入极寒。

　　我甚至没有发脾气的勇气，只是盯着电梯里的自己，扯唇努力扬起一抹不怎么难看的笑容，语气轻飘飘的，如一阵没有力气的风。

　　“为什么说我恶心？”

　　“因为你善妒。”

　　冰冷的语气打在我的身上，我猛地回神，看见有两个学生妹离我远远的，看着我的眼神写满了害怕和畏惧。

　　我见过她们几面，是一家连锁超市老板的女儿。

　　我平稳着呼吸，朝她们勾起斯文微笑：

　　“不好意思，最近我的感情出了点问题，刚才吓到你们了吗？”

　　她们对视了两眼，点头又摇头，仍然不敢和我搭话。

　　我没多在意，电梯门到了后，先一步跨进去，见她们不敢进来，便按了楼层按钮。

　　电梯门闭，我看了眼身旁只用黑色头顶对着我的周粥。

　　自从说了那一句后，她就安静至极。

　　“我确实善妒。”

　　我望着不断升高的楼层念道。

　　“可你也确实跟他暧昧不清，不是吗？宝贝。在没有和我分手的那段时间，你给他聊了多少消息，吃了多少顿饭？我都已经原谅你了，现在我每天没命的工作，就是在为我们的未来打拼奋斗，我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因此我从未对外界散布过你任何的谣言和黑料，可是为什么，宝贝，为什么你还要揪着我不放？”

　　她的眼泪再度流了出来：

　　“是你揪着我不放啊，阿梡，一切都是因为你太偏执了！为什么不愿意分手！”

　　闻言，我彻底愤怒地朝她吼道：

　　“想跟我分手，你做梦！”

　　“说好了爱我一辈子，跟我一辈子！曾经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就那么轻易被你践踏，周粥，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我握紧了她的肩膀，将她板正面对我，在她黝黑的眼睛里，我看见自己那种被愤恨和嫉妒侵蚀的丑恶脸庞，这绝非我想看见的，可每次一触及周粥的事情，我就没法说服自己保持冷静。

　　“难道和我在一起，就那么不堪吗？”

　　我一直在为了她退步，可现实是，我退一步，她退九十九步！

　　就是死，我也不会放过周粥！

　　十四层楼的电梯门开，一路沉默，把周粥甩进家门后，我冷着脸逼自己不去看她脸色，将门口的锁又增加了两道，确认所有锁都锁住后，这才放心下楼。

　　三点准时出现在京龙园，早就等着的迟卫南帮我开了车门，一边朝园内走去，一边向我说明客户情况。

　　推开木质大门，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双柳叶眼。

　　我身体僵住，仔细扫过对方的脸后，才稍微放松，勾着轻松的笑意朝他伸手。

　　“李老板，久仰大名，听说最近您发表在网站上的文章大火了一把，可喜可贺。”

　　“只是这篇文的算数好，被网络流量看中了而已。”

　　李老板摘掉帽子礼貌回应，那双温柔的柳叶眼看得我有些反胃。

　　我勾着唇，有些僵硬地询问。

　　“不知李老板和李政阳是什么关系？”

　　他有些惊讶：“噫，唐先生还认识我侄子吗？”

　　我微笑道：“当然，我们大学就认识。”

　　他还抢过我的女人。

　　“还是唐老板年轻有为，已经有了一番大事业，不像我那不争气的侄子，现在都还学不会管理公司，嚷嚷着要转行当什么广告宣传导演，真的是……”

　　我微笑着，在接下来的对话里，不动声色地简单转移了话题。

　　光是那双和那混账相似的柳叶眼，就能让我直犯恶心。

　　直到后面，胃部翻涌地实在厉害，我让迟卫南接替我，跑到卫生间吐的昏天暗地。

　　冷水拍打在脸上，我从水龙头里抬起脸，看向镜面中的皮肤苍白的我，面色如同被附身的鬼般阴沉。

　　我不禁一笑。

　　连带着「他」也笑了。

　　这笑容死气沉沉，毫无生命力，似乎跟着谁的离开，也一并死在了那天。

　　不真实的感觉，从我得知周粥背叛我后，便时不时地冒出来。

　　那时的我看似胜券在握，但实际上，只要一想起自己视野没看见的地方，周粥还在和李政阳搞暧昧，我就痛得睡不着觉。

　　他就像我心底最细微的一根刺，存在感不强，但凡一想起，一触碰，便疼得我绞尽脑汁地想去除掉他，而他每次都能苟活下来。

　　宝贝，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深深呼吸一口气。

　　“好久不见，唐梡。”

　　故作温柔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那般熟悉又令人憎恨。

　　我睁开眼，冷冰冰地穿过镜子刺向靠在墙壁上的白衣男性。

　　在我的盯视下，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僵着笑容再次说道。

　　“周粥还好吗？”

　　“她很好，也不需要一个知三当三的人来关心。”

　　看见李政阳一脸难堪，我内心解气至极，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我们还结婚了，需要留个电话方式吗？方便以后婚宴邀请你来参加。”

　　他抿紧唇：

　　“我不信周粥愿意跟你结婚。”

　　我拧紧水龙头，抽出纸慢条斯理地擦着脸和手，闻言再度嘲讽。

　　“你不信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婚宴迟早要办的，你不来，我也不差那点份子钱，难不成你还打算在婚宴上抢婚吗？我不建议那样做，因为我会提前准备好一把刀，万一失手，这场婚礼就变成了三个人的葬礼。”

　　他默了一瞬。

　　“你很偏激。”

　　“我被逼的，因为总有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贱人。”

　　话落，我扬起虚伪冷淡的笑容。

　　“继续在其他包厢里等着我和你舅舅的合作吧，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吃家底的废物。”

　　万一我没忍住，把人杀了，可得关精神病院一辈子的。

　　余光瞟到李政阳的背影，他僵在原地没动，像一个雕塑。

　　我嗤笑几声，冷淡收回视线。

　　这就是周粥身上冒出来的烂桃花，就算被我掐断了，也还是会闻着味寻上来。

　　周粥，我的初恋，我的朱砂痣。

　　为什么靠近她就靠近了痛苦，为什么远离她又远离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