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抵达的雨季》余桥

38、未抵达的雨季第38章

　　伦敦的秋天，湿冷彻骨。
　　纪承楷位于南肯辛顿的豪华公寓，像一座冰冷的金笼。
　　每周，父亲纪明远的越洋电话会准时响起，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承楷，上周的晚餐如何？我收到她父亲的邮件，对你印象不错。你要明白，这些社交不仅是玩乐，是为你将来铺路。纪家的未来，需要稳固的联盟。”
　　纪承楷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街景，语气平淡无波：
　　“知道了，父亲。晚餐很愉快，聊了些艺术投资的话题。”
　　“嗯。你的预科成绩单我看了，保持下去。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与学业无关的闲言碎语，尤其是来自国内那边的。过去的事，就该彻底过去，明白吗？”
　　“……明白。”
　　挂掉电话，纪承楷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种对话周而复始，提醒着他身份带来的枷锁。
　　晚餐“愉快”？他几乎记不起那位小姐的脸，只记得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和谈论名画时流于表面的肤浅。
　　他厌恶这种虚伪的应酬。
　　有时，母亲会偷偷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哽咽：
　　“楷楷，在那边习惯吗？吃的怎么样？别太累着自己……你爸爸他也是为你好，你要理解……”
　　“妈，我很好，别担心。”
　　他打断母亲，语气放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他无法忍受这种软性的绑架。
　　“我这边还有课，先挂了。”
　　真正的煎熬在独处时。
　　他试过去诺丁山一家地下拳击馆，那里没人认识他。
　　一次，他被打得嘴角开裂，靠在笼边喘息，一个满身刺青的壮汉递给他一瓶水，咧嘴笑道：
　　“嘿，小子，身手不错！不过心里有事吧？这拳头里带着火呢，想打死谁啊？”
　　纪承楷抹去嘴角的血，没接水，只是冷冷道：
　　“打死我自己。”
　　那壮汉一愣，随即大笑：
　　“有性格！不过，想死的人可打不出这么狠的拳头。活着，才有机会把让你不爽的人和事，都干趴下，不是吗？”
　　活着……才有机会。
　　转机发生在那个雨夜。
　　他正在分析父亲要求的投资报告，无意中点开了滨江中学的缓存页面，看到了那张模糊的合影里的艾雪。
　　她瘦了，眉眼间的疲惫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敲响，是他的生活助理詹姆斯。
　　“纪先生，您明天上午与圣保罗学院院长的茶叙已经确认。另外，这是本周的财务报表，需要您过目签个字。”
　　纪承楷猛地合上电脑屏幕，声音有些发沉：“放着吧。”
　　詹姆斯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佳，谨慎地问：
　　“您还好吗？是否需要为您预约心理医生？最近您的睡眠似乎……”
　　“我很好！”
　　纪承楷打断他，语气带着罕见的烦躁。
　　“出去。没有重要的事别打扰我。”
　　詹姆斯愣了一下，恭敬地欠身：“是，先生。”
　　房间里重归寂静。
　　纪承楷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电脑，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他的手里，摩挲这录取通知书，这是国内顶尖大学的特殊人才计划的申请，专门针对高二学生而制定，通过考核的人能不用参加高考，直接成为大一学生。
　　只不过得到这份通知书的过程极其煎熬。
　　在一次线上专家面试中，教授尖锐地问：
　　“申请者纪承楷，你学术背景优秀，但长期在海外，为何突然强烈意愿回国？甚至愿放弃海外名校机会？”
　　纪承楷沉默片刻，选择了部分真实：
　　“因为有一个……必须回去见的人。和一个……必须亲手纠正的错误。”
　　教授似乎意外：“很特别的理由。希望你的选择，配得上你的才华和决心。”
　　叶琛的婚讯随之传来。
　　电话那头，叶琛惊喜：“我靠！陈墨？！你小子终于回来了！还搞到了特招？牛逼！伴郎非你莫属！对了，伴娘是艾雪……”
　　纪承楷心一缩，打断他：“再说吧。先把你的婚礼搞好。”
　　回国前夜，纪承楷站在镜前，戴上黑色口罩。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害怕面具揭穿后的厌恶，但更怕永远失去站在她面前的资格。
　　飞机降落时，他望着熟悉的城市灯火，一场以谎言为序幕、押上所有的冒险，开始了。
　　——————————
　　九月，新学期开学。
　　校门口，“欢迎新同学”的红色横幅鲜艳夺目。
　　穿着崭新校服的高一新生们脸上带着稚嫩的憧憬与忐忑，在校学生会的引导下涌入校园。
　　高二、高三的学生则多了几分熟稔与疲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换着暑假见闻，抱怨着补不完的作业。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喧闹，忙碌，充满生机。
　　艾雪穿着熨帖平整的浅灰色职业套装，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低髻，脸上施了淡妆，遮掩住眼底淡淡的青黑。
　　她站在高二教师办公室的窗边，手里捧着一杯热气氤氲的绿茶，目光平静地俯瞰着楼下熙攘的人群。
　　“早！”
　　林爽爽风风火火地冲进办公室，将背包甩在工位上，带来一股清新的橙花香气。
　　“哇，一个暑假不见，你怎么好像又瘦了？不过气色真好！这套衣服新买的？好看！”
　　“早，爽爽。”
　　艾雪转过身，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暑假回老家待了段时间，山里空气好。衣服是旧的，可能之前没怎么穿。”
　　“真好！我快累死了，带我妈跑了好几个地方旅游，比上班还辛苦！”
　　林爽爽一边整理桌子一边叽叽喳喳。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年级新来了个海归博士当年级组长，叫周天麟，听说超帅！还是单身！”
　　艾雪笑了笑，没接话，低头抿了一口茶。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上课预备铃响起。
　　艾雪拿起教案和语文课本，走向高二（2）班教室。
　　走廊里充斥着学生们奔跑的脚步声和笑闹声。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推开教室门。
　　“起立！”
　　“老师好——”
　　熟悉的口号，整齐划一。只是……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不受控制地扫过靠窗那组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那里是空的。
　　那把椅子被推进书桌下，桌面干干净净，与其他堆满新书的课桌形成鲜明对比。
　　就像一幅完整的画卷，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块核心的图案，留下一个突兀的、无法忽视的空白。
　　“同学们好，请坐。”她的声音清晰平稳。
　　“暑假过得愉快吗？看到大家精神面貌都不错，很好。这学期我们将继续学习……”
　　课堂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讲解新课，提问，互动。
　　学生们似乎也刻意回避着那个空位，没有人提起那个消失的名字，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只有偶尔，当艾雪提出一个颇有深度的问题，教室内陷入短暂的思考寂静时，她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懒洋洋地举起手。
　　用那种带着一丝疏离和锐利的语调，给出一个出人意料却又精准的答案。
　　课间，李雯抱着一摞作业本送到讲台。
　　小声说：“艾老师，这是暑假作文。”
　　“谢谢，放办公室儿吧。”艾雪点点头。
　　李雯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抿了抿嘴，转身跑开了。
　　艾雪知道，关于纪承楷出国留学的事情，早已在小范围内传开。
　　版本各异，有的说是家族安排，有的说是犯了错被送走，也有的，依旧隐约带着那个夏日的绯闻色彩。
　　但所有这些议论，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最初激起些许涟漪，很快便沉入水底，被新学期的喧嚣所覆盖。
　　他成了这个班级、这所学校一个心照不宣的“过去式”。
　　一个偶尔会被提及、但迅速被新话题取代的传说。
　　只有艾雪知道，那个“空椅子”像一个无声的烙印，刻在她的视觉记忆里。
　　每一次目光扫过，都是一次细微的提醒。
　　提醒她那个炙热、混乱、充满禁忌与挣扎的夏天，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也提醒她，那个曾让她方寸大乱的少年，已经远在重洋之外。
　　放学后，艾雪留下来批改暑假作业。
　　她翻开最上面一本作文本。
　　题目是《暑假里最难忘的一件事》。
　　女孩用娟秀的字迹写了她和父母去旅游的经历，文字流畅，情感真挚。只是在作文的最后，她似乎不经意地加了一句。
　　“……站在空旷的戈壁上，望着满天繁星，忽然觉得，有些人就像流星，耀眼地划过你的天空，然后消失不见，只留下漫长的黑夜和回忆。”
　　艾雪拿着红笔的手顿住了。
　　她在作文后面批注：“比喻新颖，但结尾稍显感伤，可尝试更积极的展望。加油。”
　　然后，她合上作文本走到窗边。
　　校园里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几个打扫卫生的学生在远处操场上走动。
　　天边，晚霞如血，绚丽又短暂。
　　时间像指缝间的沙，不知不觉就滑到了深秋。
　　滨江的梧桐树叶开始大片大片地变黄、飘落，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柔软的金色地毯。
　　空气里多了几分清冽的寒意，天空却显得格外高远湛蓝。
　　学期的节奏已经稳定下来，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处理班级琐事……艾雪的生活被这些具体而微的事情填满，规律得几乎让人麻木。
　　那把靠窗的空椅子，她渐渐学会了视而不见，就像绕过地上一个熟悉的、无伤大雅的凹坑。
　　这天下午没课，艾雪正在办公室整理期中考试的复习提纲，林爽爽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洋溢着一种一丝神秘的光彩。
　　“小雪！小雪！别忙了！天大的好消息！”
　　她一把抢过艾雪手中的笔，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笑着看过来，于秀华老师打趣道：
　　“哟，我们林老师这是中了彩票还是捡到宝了？高兴成这样？”
　　“比中彩票还好一万倍！”
　　林爽爽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什么了不得的世纪新闻，然后从背后猛地抽出一个大红色的、烫着金色双喜字的精美信封，郑重其事地塞到艾雪手里。
　　“我要结婚啦！！！”
　　这三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让整个办公室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祝贺声。
　　“真的啊？恭喜恭喜！”
　　“和叶琛吧？我就说你们好事将近！”
　　“什么时候办？一定要请我们啊！”
　　艾雪也愣住了，看着手中沉甸甸、红得刺眼的喜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虽然早知道林爽爽和叶琛感情稳定。
　　但“结婚”这个词突然以如此具体的形式砸到面前，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猝不及防的晕眩。
　　她打开喜帖，里面是林爽爽和叶琛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林爽爽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见牙不见眼，眼里满是幸福的光；叶琛穿着笔挺的西装，搂着她的腰，眼神温柔而笃定。
　　日期定在四周后的一个周末，地点是市里一家颇有名气的酒店。
　　“你们……这也太突然了吧？”
　　艾雪抬起头，看着好友容光焕发的脸，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
　　“之前一点口风都没漏？”
　　“哎呀，其实早就计划好了，就想给你们个惊喜嘛！”
　　林爽爽搂住她的胳膊，撒娇似的摇晃着。
　　“叶琛他爸妈催得紧，我们俩也觉得是时候了。小雪，我的好小雪，你可一定要来当我的伴娘！我不管，你必须答应我！”
　　伴娘。
　　艾雪的心轻轻一颤。这意味着她要站在离幸福最近的地方，见证好友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她看着林爽爽眼中毫无保留的期待和喜悦，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好，我当然给你当伴娘。”
　　艾雪笑着点头，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恭喜你，爽爽，真的为你高兴。”
　　“太棒了！”林爽爽欢呼一声，随即又想起什么。
　　“对了，叶琛说，他请了他最好的哥们儿来当伴郎，陈墨也在其中。小雪，你……还可以吗？”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他……他也来？”
　　“是的，只是你俩不是发生那事了嘛……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让叶琛别让陈墨来当伴郎了。”
　　“没事，婚礼是你们的，不必因为我而留下遗憾。”
　　接下来的几周，艾雪的生活除了工作，很大一部分被林爽爽的婚事占据。
　　陪她试婚纱、选喜糖、讨论婚礼流程、安抚她婚前偶尔的焦虑和坏脾气……艾雪像个尽职尽责的“婚礼总管”，忙得脚不沾地。
　　婚礼当天，天气好得不像话。
　　艾雪穿着浅香槟色的伴娘礼服，早早到了新娘休息室陪伴林爽爽。
　　当化妆师为她做完最后定妆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新郎和伴郎们来啦！”
　　喜娘笑着通传。
　　门开了，叶琛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精神奕奕地走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他的新娘。
　　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正是陈墨。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伴郎礼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
　　脸上，依旧戴着那个熟悉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艾雪身上。
　　他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艾雪也勉强回以一个礼貌的、略显僵硬的微笑。
　　婚礼仪式庄重而温馨。
　　当艾雪看着林爽爽挽着父亲的手臂，走向叶琛，当听到他们交换誓言时，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仪式结束后，盛大的婚宴开始。
　　按照流程，在新人跳完第一支舞后，伴郎和伴娘也需要上场，与新人一起跳一支温馨的华尔兹。
　　音乐响起，是那首经典的《A Thousand Years》。
　　叶琛温柔地牵起林爽爽的手，滑入舞池中央。
　　灯光聚焦在他们身上，美得如同童话。
　　然后，陈墨走到了艾雪面前。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他的眼睛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艾雪，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众目睽睽下，艾雪无法拒绝。
　　她将手轻轻放在他掌心，动作礼貌而克制。
　　他的手掌温暖，揽住她腰际的手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但艾雪全身僵硬，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她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专注于舞步，周身散发着“公事公办、保持距离”的冷淡气息。
　　“好久不见，艾雪。”
　　“好久不见，陈先生。”艾雪的回答礼貌而疏远。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感受到她的冷意。
　　“婚礼很美好。”
　　“是的，为他们高兴。”
　　她附和，语气平淡，不愿多言。
　　一曲终了，艾雪立刻想抽手。
　　陈墨却稍稍收紧了力道，虽然瞬间即松，但那短暂的停顿带着一种不容她立刻逃离的急切。
　　“等一下，”
　　他声音压得更低，目光紧锁她。
　　“宴会后，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有些话……我必须当面跟你说清楚。”
　　艾雪的心一沉。说清楚？还有什么好说的？是再次重申他的“自作多情”？
　　她不想听。
　　但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哀求的迫切，以及周围尚未散尽的热闹氛围，她最终还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或许，一次彻底的了断，也好。
　　送走大部分宾客，艾雪来到酒店顶层的露天花园。
　　风微凉。
　　陈墨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来了。”他看着她。
　　“嗯。”艾雪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夜风吹得她有些冷，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
　　“陈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墨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艾雪，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还……还好。工作挺忙的。”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艾雪开门见山，语气疏离，带着明显的防备。
　　“如果还是为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提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陈墨向前一步，拉近距离，目光痛苦地纠缠着她。
　　“不，有必要。艾雪，我欠你一个解释，一个道歉。为……为那些话，为我当时的……混账行为。”
　　“道歉？”艾雪轻笑一声，带着嘲讽。
　　“不必了，陈先生。你的意思我当时很清楚了。‘别再自作多情’，我记得。我们也已经不再是需要联系的关系了。”
　　“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也……骗了你很久。”
　　艾雪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什么事？”
　　陈墨抬起手，动作极其缓慢地，伸向了自己脸上那个戴了太久、几乎成为他标志的黑色口罩。
　　在艾雪目光注视下，他的指尖勾住了口罩的边缘。
　　然后，他轻轻一拉。
　　口罩滑落。
　　露出口罩下那张脸——那张艾雪曾经无比熟悉、曾在课堂上凝视过无数次、曾在后台昏暗光线下近距离面对过、曾在机场决绝背影中刻入骨髓的脸。
　　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唇线紧抿。
　　只是比记忆中更清瘦了些，下颌线更加凌厉，眼神褪去了少年最后的青涩。
　　是纪承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艾雪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收缩。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看着这张脸，这张她以为早已远在伦敦、此生可能再不相见的脸，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以一种最荒谬、最残酷、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方式。
　　“你……你……”
　　艾雪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纪……承楷？怎么会是你？！陈墨……你……你到底是……”
　　“是我。”他开口，声音嘶哑。
　　“艾雪，从来就没有什么陈墨。从始至终，接近你的人……都是我。”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假装另一个人来接近我？戏弄我很有趣吗？！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纪承楷，你到底想怎么样？！”
　　面对她崩溃的质问，纪承楷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
　　他向前一步，想靠近她，却被艾雪用尽全力推开。
　　“别过来！”
　　“解释！我要一个解释！”
　　纪承楷停住脚步，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迎上她崩溃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用一个‘干净’的身份，重新认识你。”
　　“艾雪，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开始。不是学生对老师的仰慕，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
　　“我现在是大一的特招生，不是你的学生了。”
　　“所以，别再推开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