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罗大人可否帮我这寡女 ...
-
沈文鲤顾不得什么,四散而逃的宾客,明日辰时皇帝的紫檀木书桌上就会有狠狠参她沈文鲤一本的折子,大臣们唾沫星子横飞哪里肯放过如此好的弹劾机会。
沈文鲤并不怕杜江菱出嫁,自认沈府并不是好的归宿,可如此糊涂如此荒唐的赐礼叫沈文鲤如何接受呢?
哪怕沈文鲤自认自己独属“浪子”,没脸没皮的撩拨,冷心冷血的“怪物”。
秦滢儿站在花园的正中间焦急不安的打着转,焦虑的四处望着,还未搞清发生何事就见沈文鲤怀中抱着身穿嫁衣的女子。
沈文鲤浑身大喇喇的血滴在寒潭之泥所做的地板之上,秦滢儿快步走上前去没问多余的话。
沈文鲤微喘着气单薄的体内体力迅速流失,秦滢儿盯着沈文鲤瞧了两眼,蓦然从其怀中接过昏睡着的杜江菱。
沈文鲤呆愣了一瞬,短短几秒秦滢儿已经抱着杜江菱转身走了,将先前的斗篷独留给了沈文鲤。
沈文鲤脱了外衣用斗篷包裹全身,随手从满头珠钗扯了一把钗子下来,站在水潭边平复着呼吸。
水中反映出来的倒影模糊了沈文鲤的脸,只看得见一女子站在潭边。
沈文鲤顺着原先的方向往回走,王府来的宾客跑的跑,逃的逃,还有些对着重新走回的沈文鲤双颊挂着笑恭敬的行礼,双手合十身子往前倾。
“这不是沈小娘子嘛,先前未认出当真是罪过罪过。”
官场上的哪个不是人精,不久才被吓的脸白,不许多久又恢复了另一副姿态。
沈文鲤定定停下脚步打量了两眼,嘴角挂着讨好的笑,连忙上前柔软手腕轻抚手臂,温和将人扶了起来。
“罗大人,小女还是第一次见您就出这么大差错,”
罗映云算是沈文鲤的同辈,只不过与沈文鲤半路出家的二愣子不同,罗映云是罗家的一手培养出来的底牌。
“罗大人作为中书侍郎今日怎么有闲心过来欣赏如此闹剧?”
罗映云爬到如此高位也不过才弱冠之年,身长八尺,沈文鲤站其旁边也只低了一个肩膀。
闻言只埋着脑袋低低笑了两声,外衣上飞跃的锦鲤用苏绣制成,栩栩如生快要跃出水面。
这般繁琐的工艺不知要熬坏多少绣娘的眼睛,然华贵衣裙的主人却满不在意的笑了笑。
“前些日子王大人的“邀请”闹的满城风雨,小生只当是什么平常休憩之地,无意撞见沈小娘的“家事”。”
罗映云温和有礼话语不卑不亢,好似真的满不在意,与沈文鲤对视两眼又默不作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沈文鲤全当没听见其话中的搪塞,极其不要脸的顺着杆子往上爬。
“就是不知罗大人是否肯帮我这可怜的寡女一手?”
“琴棋书画并未见沈小娘有何不适?”
罗映云瞳孔转了又转,依旧是那般温和笑着,却听沈文鲤清澈温润的嗓音响起,带着些许轻缓的蛊惑。
“罗大人,这宴席既已开场又何必在意“主人”是谁呢?我瞧着以此来配罗大人终究是小家子气了些。”
罗映云微眯起了瞳孔,倒是颇为意外的多瞧了沈文鲤两眼,沈文鲤毫不畏惧的双颊往上扬着回望了过去。
沈文鲤挂着假笑转身走开,四处不见王伊萧身影,沈文鲤随意找了处矮桌盘腿坐了下来。
跪着的侍女颤颤巍巍的想给沈文鲤倒酒,小脸透着死灰一般的白净,沈文鲤淡淡瞧了两眼就挥手叫她下去。
沈文鲤四处凝望许久,别说王伊萧了,连同王宛然这个大夫人都没见到,沈文鲤总觉得沉不下心来。
先前的掌柜浑身颤抖的跪倒在沈文鲤面前矮桌之前,脑袋直接挨着冰凉地板,嘴中说着阿谀奉承的话。
“沈姑娘…”
沈文鲤眉眼锋利,将手中酒杯举到那掌柜面前,单手撑着下巴,无声无息的淡淡开口。
“喝了这杯酒我自有其他事问你。”
掌柜的小心翼翼抬起脑袋,正好撞进沈文鲤寒冰似的眼底,然而他这幅作态只觉得让人没由来的恶心。
颤抖着手腕去接沈文鲤手中的酒,却见沈文鲤倏地收回了手,手腕倾倒将那烈酒径直倒进张大双唇之中,目光活像是看死人。
掌柜的满心欣喜,只当沈文鲤是不碍事的乡下丫头,然咙间传来的剧烈痛意叫他目眦欲裂却被沈文鲤轻飘飘一只手按回了起身的动作。
“城内与郊外的铺子一直是你在管理?”
掌柜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说话但从那双唇之中却突兀的冒出一缕缕白烟,那甜蜜酒液不知何时变成了能要人命的绿矾油。
沈文鲤身子都未动过,手中倾倒“酒液”的动作不停,那般温柔那般美好的冷眼瞧着掌柜身子逐渐僵硬,两颗眼珠被腐蚀的落在其粗布上,还在无辜的打着转。
沈文鲤淡然收回手,用手帕简易擦了个干净,掌柜的身体倒在地上,奇异的“香味”勾引着暗处的“老鼠”。
沈文鲤淡然起身瞧见不少老鼠从备菜的小厨房中爬出来,围着那具身体闻了又闻,最后才不情不愿的晃动着流油的身子跑开。
沈文鲤顺着其视线望去,那些老鼠皆被养的油光水滑比京城中娇养着的御猫个头还要大个不少,在这地板上爬来爬去仅剩的达官贵人见怪不怪的烦躁将其踢了出去。
有不少顺着墙角的门缝爬了出去,全然不怕人带着独特的潮汕水气从不少仆从身上爬过。
沈文鲤心中全无丝毫愧疚,慢悠悠站起身重新往外走去,路过王墨颇时淡然行了个礼。
这位病公子眼尾都带着红,瞧着这满室狼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虽不知为何两头恶狼能生出个莲花。
沈文鲤心烦意乱,连寒暄的心思也无,起身准备要走却被细弱手腕拉住衣角。
“为何…为何要…”
沈文鲤陡然回头对上的就是王墨颇透着海棠红的眼尾,身上还披着里衣模样像是匆匆跑出来的。
固执的抓着沈文鲤的衣袖也不知要求得个什么出来,颤抖的嘴唇一言不发。
沈文鲤觉得奇怪,自己与这王墨颇也不过泛泛几面,但却依旧那般温柔,像是知心的挚友。
“总有人要坐上十恶不赦的位子,公子说不定明日就要以谋逆之名为我正名。”
王墨颇怔怔的盯着沈文鲤,终是松开了衣角,却见沈文鲤往自己的方向走了两步。
王墨颇被逼到了墙角之上,背后抵着其冰冷墙壁,被沈文鲤伸手握住腰腹,白皙手指在其上方打着圈,无声的撩拨。
“公子尺二秀才读得圣贤书,莫非也认为我这般闺阁中人不得上朝?”
“世间女子总被要求温尔典雅,公子也觉得我是那般俗人?”
王墨颇无助的颤抖着嘴唇,轻而易举被沈文鲤绕了进去,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沈文鲤淡然笑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公子你的秘密,相同也望公子不必阻拦我。”
沈文鲤毫不犹豫的转身,细碎的脚步声在雪地中响起,今日尚且能靠明德保身,可明日后日呢?
这京城太小,沈文鲤要的东西太多。
若真有人要做那乱臣贼子,她沈文鲤有何做不得的?
人生来固有一死,九族也好,十族也罢,替自己寻亲的好事沈文鲤也不见得不悦。
掩盖住眼底的深意,沈文鲤独自撑着伞回了另几处铺子,无一例外的沾满了鲜血。
打着油纸伞走在大街上,身后是倒下去的“掌柜”,犹如不听话的“宠物”,时至今日被新主人厌弃也只能自寻死路。
消息很快传到了沈倾歌书桌,沈倾歌看着竹简上方辱骂沈文鲤的话语淡然一笑。
“这书信是谁发出的?”
“回老爷,都是先前的掌柜。”
“既是鲤儿做出的决定,偏由着她去吧,传递下去这种杂事不必再汇报上来了。”
侍卫惊恐的抬起了头,看着沈倾歌温柔的身影却害怕到浑身颤抖。
“这般看着我作甚?早就不是当年了。”
“是,老爷。”
“交代下去,唤那几队闲着的死侍回京,不必再留在塞外了,全力服侍小姐不得流漏半点风声。”
“老爷,七皇子那边……”
沈倾歌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望着漫天白雪淡然开口:
“暂时不用,我总要给鲤儿留点后手的。”
“老爷节哀啊。”
沈文鲤双手捧着茶杯,白雾蔓延其上模糊了身上曲线,音线带着虚无缥缈喃喃自语道:
“不知我这幅病骨头可否等到那一天了。”
“老爷快到每年院试的日子了。”
“圣上还是不愿松口吗?”
侍卫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带着些许试探说道:
“老爷…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参加的特权啊…先前就算有过,也只是得了个“孺人”的名号,并非官职。”
沈倾歌颤抖的闭了闭眼,他自己又何尝不知。
“若不要小姐装束成男子?”
沈倾歌淡淡摇了摇头:
“不可,我的鲤儿就以女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进去,其他的我自会想办法。”
侍卫抬眼看着沈倾歌眼下的乌青,懂事的闭上了嘴,为沈倾歌添加了些煤炭便躬身退了下去。
沈倾歌好似城外城隍庙的“观音”活过来了,从简陋的抽屉里掏出纸笔。
眉眼低垂下来侧身在纸上写着什么,沈倾歌早就病体托身,余下也不剩得什么了。
现如今的人们早就不记得前朝风雨,日子平缓了这么多年,沈倾歌的名讳也由当年的“刹罗阎王”变成了“温和有礼的沈家家主”。
将那简单两行字的信封缠在四处乱看的幼鸟腿上,沈倾歌抬起手将那幼鸟放飞。
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细长的脖颈透着名贵药材堆出来的病弱躯体,温润垂下的眼睫掩盖了眼底的杀意。
淡然喝了口温茶,嘴角倏然堆起笑来,总有些老鼠登上了大雅之堂就以为变成了凤凰。
可悲可叹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