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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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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七站在管道入口的阴影里,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冰冷的金属管壁渗出的水珠滴落在他肩甲上,发出单调的轻响。他警惕地倾听着管道外混乱的声浪,那些贪婪的窥探和恶意的低语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触手,在入口处徘徊,每一次低吼都像钝器敲打着他的神经。头盔内置的扫描仪屏幕微弱地亮着,上面密密麻麻闪烁着代表生命信号的黄色光点,如同无数饥饿的萤火虫,在叶坊区的垃圾堆和棚屋间游弋,其中几簇正漫无目的地朝着他们所在的管道区域移动,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压迫性的威胁。
不能再等了。
影七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腥的风,卷起地面油污的涟漪。他走到角落,从一个密封的装备袋里取出了最后一件物品——一部巴掌大小、外壳印着森麦瑞洛帝国皇室荆棘玫瑰徽记的加密通讯器。这是他们与帝都仅存的、理论上绝对安全的联系通道,承载着最后的希望,却也成了暴露坐标的致命隐患。
启谦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带着一丝茫然的希冀,他的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仿佛想抓住那即将消逝的微光。
影七没有任何犹豫。他抽出腰间的能量匕首,幽蓝的刃尖无声弹出,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他看也没看,反手将通讯器狠狠按在脚下冰冷潮湿、布满油污的管壁上,金属外壳与锈蚀的管道摩擦出刺耳的嘎吱声。匕首的尖端,抵住了通讯器核心数据接口的位置,那精准的力道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不要吗?”启谦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冰面上碎裂。
影七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扫过影一和影五,最后落在启谦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可供商榷的余地,只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仿佛在无声宣告:生存的代价就是彻底的割裂。
他拇指用力按下匕首柄上的激发钮。
“嗤——!”
一道刺眼的白蓝色电光猛地从匕首尖端爆发,伴随着一股焦糊的塑料和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整个管道,呛得人喉头发紧。细密的电弧如同狂暴的蛇,瞬间缠绕上通讯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火花四溅,在黑暗中勾勒出扭曲的鬼影。那枚象征着森麦瑞洛帝国最高权柄的荆棘玫瑰徽记在强光中扭曲、碳化、化为飞溅的黑渣,每一片碎片都像帝国的荣光在燃烧中凋零。通讯器外壳在高温下迅速变形、熔融,核心的量子加密模块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的哀鸣,彻底化作一缕青烟和一堆焦黑的残骸,只余下空气中那股绝望的焦臭。
整个过程中,影七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冷得像万载玄冰,连一丝颤抖都无。幽蓝的电弧光芒最后一次爆发,照亮了他脸上每一道紧绷的线条,也照亮了影一震惊后迅速转为坚毅的脸,那双眼睛中燃烧着忠诚的火焰;照亮了影五因剧痛而扭曲、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双眼,断臂的伤口在强光下显得愈发狰狞,却掩不住那股不屈的斗志。
光芒熄灭,管道内重归昏黄与死寂,只有那刺鼻的焦糊味和熔毁的残骸,宣告着他们与过去世界的彻底割裂。管道内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生命监测仪那催命般的微弱滴答声在耳边回响,如同倒计时的丧钟;管道深处污水缓缓流淌的呜咽声,像一首哀歌,在黑暗中低吟着末路的悲凉。
“我们誓死守护皇后与您。”影一、影五与影七对着启谦低声齐道,声音虽轻,却如钢铁般铿锵,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一圈无形的波纹。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无法呼吸。启谦小小的身体僵硬在原地,瞳孔因巨大的震撼而紧缩,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崩塌重组。母亲苍白的面容在记忆中浮现,带着温柔的微笑却透着无尽的哀伤;影五叔叔扭曲的断臂,鲜血染红了绷带;影一、影七叔叔血污浑浊、衣失原色的身影,那些伤痕累累的躯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永久地烫进了他年幼的视界,刻进了他尚未成型的灵魂深处,唤醒了沉睡的勇气。
他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这点疼痛,比起叔叔们身上那惨烈的伤口,算得了什么?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是某种更原始、更滚烫的东西在血液里奔涌、冲撞,想要破体而出,化作一股不屈的洪流。
就在这誓言余音未散、悲壮凝固的瞬间,管道外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刺耳噪音,如同饿狼扑食般逼近,每一步都敲在心头,激起阵阵寒意。
影七瞳孔骤缩,瞬间压低身形,能量匕首再次弹出幽蓝锋芒,那冷光在昏暗中闪烁,如同死神的邀请。他低吼道:“准备突围!”声音虽沉,却像一道闪电劈开绝望的迷雾。
启谦猛地吸了口气,眼中恐惧瞬间化为决然的火焰,他咬紧牙关,跟随着影一和影五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沉的阴影中,仿佛一尊尊活生生的雕像,等待着命运的最终裁决。
“哐当!哗啦——!”
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和碎裂声猛地从他们藏身的管道入口附近炸开!紧接着是几声醉醺醺、充满暴戾的嘶吼:
“妈的!老子的酒!哪个不长眼的杂种撞的?!”
“狗东西!赔钱!不赔钱老子剁了你喂垃圾虫!”
混乱的脚步声、推搡声、不堪入耳的咒骂声瞬间逼近,如同汹涌的恶浪,狠狠拍打着管道壁,震得管壁嗡嗡作响。几道摇晃不定、胡乱扫射的手电光柱穿透入口的黑暗,瞬间扫过管道内跪伏的暗卫身影和那个显眼的担架!
昏黄的光圈下,三个血染的暗卫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影七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启谦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自己鲜血的腥甜,那攥紧的小拳头,指节已然发白。污水在脚下呜咽,叶坊区的喧嚣穿透管壁,而入口处晃动的光柱与醉汉的咆哮,如同悬在深渊之上的利刃——冰冷的绝望,正顺着锈蚀的管壁,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