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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这幅画便赏给你罢 ...

  •   傅寒洲到底没有拿那两个玩具怎么样。
      一吻结束,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辛夷一边用力擦拭泛着水光的湿润红唇,一边镇定自若地把小木雕连同荷包一同塞进了袖中:“奴婢一定好好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再也不会让它们污了陛下的眼睛。”
      她还要好好珍藏?
      傅寒洲只觉得自己似乎风寒还没好全,此刻有点头痛欲裂。
      在傅寒洲阴沉的注视下,辛夷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

      午间膳食另有一道藕粉桂花糖糕,辛夷趁着换班的空当,偷偷溜去找了宁儿她们。
      宁儿咂着糖糕,嬉笑着说:“阿姐,甜。”
      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是拥有了全天下的珍宝。
      碧云在一旁也忍不住有点心酸,她摸着宁儿乌黑的发顶叹息道:“怎么就傻了呢?”

      是啊,她那么乖那么乖的妹妹宁儿,怎么就成了一个痴儿?
      那是慈幼局垮了之后的光景了。
      嬷嬷们老的老,死的死,散伙前的那天,惯常的稀汤里罕见地漂了点油星。最后一碗汤喝完,众人便如风中蓬草,从此各自飘零。
      那年小九十三岁,宁儿只有九岁。

      慈幼局散了伙,但那破屋子总还能遮风挡雨。谁知好景不长,一伙地痞看中了这处无主的地方,竟直接闯了进来。她们连这最后的栖身之所也失去了。
      好在那时候还是夏天,姐妹俩在桥洞下搭了一个破窝棚,倒也不冷,只是每晚都被蚊子咬得浑身是包。宁儿总痒得睡不着,蜷在她怀里要她抓痒。
      小九深知桥洞底下鱼龙混杂,时不时又有官兵前来驱赶,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她白天在药铺做帮工,晚上就借着月光做点手工活计。宁儿年纪小,没人肯要她做工,只好跟着流浪儿在街上捡破烂。晚上即便困得眼皮打架,还要黏在小九身边帮她糊绢花。
      可每天挣的这三瓜俩枣,连糊口都难,何谈温饱安居?小九心急如焚,最后终于病倒了,躺在窝棚里烧得昏昏沉沉,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恍惚感觉到宁儿的小手贴上她滚烫的额头,温热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她颈间。随后,她就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翌日天明,小九的高热竟奇迹般地退了,只是浑身冰冷,像在河水里浸了一夜。她昏沉沉侧过脸,习惯性地向身旁摸索——却扑了个空。
      窝棚里死寂一片。
      宁儿不见了。

      小九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那个地方的。
      宁儿几乎已经衣不蔽体,抱膝坐在乱糟糟的床榻上。
      当小九捧起她的脸时,她的眼神已经涣散,最后还是吃力地认出了她,轻轻说:“阿姐,你看。”
      她的□□在流血。
      而她将紧紧攥着的手掌摊开来,露出一小块被体温和汗水浸润的碎银子。
      她盯着那银子看了很久,像是在确认它的分量。
      有了它,阿姐是不是就能快快好起来?
      她笑得露出了两排小小的牙齿。
      涎水从她的嘴角留下来。

      她的宁儿啊,在那一天就离开了这个肮脏的世界,只剩下肉身还在苦海中挣扎。
      一个有家室的、未娶亲的、饱读诗书的、目不识丁的、年轻力壮的、白发苍苍的男人,用强权者的手臂,残暴地夺取了她的三魂七魄。
      小九委顿在地,几乎要把一颗心都呕出来。

      夏天渐渐地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难熬。无奈之下,小九带着宁儿投奔了当地的牙婆,后来便被卖进了宫中。趁着和管事嬷嬷独处时,辛夷悄悄把这几年攒下的所有碎银子都塞了过去,红着眼眶恳求嬷嬷能给宁儿在浣衣局谋个最低等的差事,让她在宫里有口饭吃。嬷嬷捏着银子,又看她态度恳切,才勉强点了头。
      宫里确实能吃饱穿暖,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忍饥受冻。可辛夷心里清楚,踏进这宫门,一步一步要怎么走,自己半分都作不得主。
      看着捧着糕点小口小口舍不得吃的宁儿,辛夷在心里暗暗道:“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里,过上好日子的。”

      辛夷又耽搁了一会儿,叮嘱宁儿好好听碧云姐姐的话,便起身回去。
      离殿门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辛夷远远地就瞥见阿甘熟悉的身影。
      她刚想打招呼,阿甘却急匆匆地朝她跑过来。
      “辛夷姑娘暂且不要回去。”
      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阿甘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一看到长公主的车辇,陛下就命令我跑快点把姑娘拦下来。”
      长公主来看傅寒洲了?
      辛夷早些年就听宫中资历比较深的老人说过,傅寒洲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娘娘,在他出生时就香消玉殒,傅寒洲小时候都是长公主在教养。看来姑侄俩的感情倒确实挺深厚的。
      那天她对长公主发誓对傅寒洲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现在却又成了他的侍女,如果被长公主撞见了,恐怕没有好果子吃。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对傅寒洲升起一丝感激之情,浑然忘却了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两人也没有好去处,就暂时躲在一个亭子里歇脚。
      阿甘又把不离身的小木块掏了出来,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学了一会儿,他有点泄气了,赌气般把小木块都扔到了一旁。
      辛夷忍俊不禁,指着小木块上的“鸟”字道:“刚刚听你在念,这个字可不正像是一只栖在树枝上的小鸟么?”
      阿甘喜道:“听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终于把这个字记住了。”
      他大赞辛夷如此聪慧,不识字实在是可惜了,竟然把辛夷拽到了他的住处,塞给她两本自己的启蒙书。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辛夷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摸着怀中的书卷,她踌躇道:“我恐怕也没有那个天分......”
      “我相信辛夷姑娘。”还没等她说完,阿甘就插嘴道。
      看着阳光下少年亮晶晶的眼睛,辛夷犹豫了一下,也真心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拨给他的兵马是有些太少了。”含章殿内,长公主把玩着天子墨色的长发,懒洋洋地说。
      “这段时日里好几处不太平的地方都需要用兵。姑父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想来这次也定能凯旋而归。”傅寒洲嗓音轻柔。
      衣着华贵的女人没有回答。
      傅寒洲兀自笑了起来,眉目幽深:“况且,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恐怕倒真的如了姑母的愿罢?”
      女人嗔怪着打了他一下。但望着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容,她还是心甘情愿地任由自己卷入迷乱的狂流。
      那个没有任何情趣的粗野男人,就让他死在战场上吧,到时候,她与寒洲之间将再无阻碍。
      傅寒洲不着痕迹避开了那双在他身上作乱的手。
      “儿臣这几日风寒未愈,若是传给了姑母,那罪过便大了。”
      帘幕低垂,室内一片昏暗。男人的面庞隐匿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神情难辨。

      送走长公主之后,傅寒洲眉眼间明显凝结着一团郁气。
      阿甘在一旁又开始雕他的木料,他径直走过去:“给朕瞧瞧。”
      修长有力的手指持着小刀,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模样,可谁知第一下就因为力度不对,虎口处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血痕。
      这这这,阿甘哭丧着脸,这应该不算他的责任吧?
      他要叫人帮陛下处理一下伤口,傅寒洲皱着眉头制止了。扔掉那块廉价的木头,他淡淡道:“以后别天天捧着块木头了,看着就让人心烦。”
      阿甘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不会在陛下面前再雕木头了。
      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阿甘还在凿凿凿,辛夷也还保留着那两个小木雕,嗯,以及那些不堪入目的荷包。
      “自己雕着玩也就罢了,若是再见一个送一个,自己去领二十板子。”傅寒洲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
      作为一国之君,他确实有纠正宫中审美的必要。

      翌日,辛夷又被叫去研墨。堆满奏折的案几上,此时竟突兀地躺着一张花鸟图。
      画中一对山鸟栖息在腊梅枝上,色彩清淡典雅,光影变幻间一对小鸟和洁白饱满的花骨朵呼之欲出。画面很干净,边上并无落款和钤印。
      今日傅寒洲倒也不急着批阅奏折,顺着辛夷的目光看向那幅画,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奴婢不敢妄言。”辛夷小心翼翼地说。偷偷觑了一眼傅寒洲阴沉的脸色,她又赶紧找补道:“但奴婢看那两只小鸟儿像是要从画中跳出来一样,倒十分活泼可爱。”
      男人的眉目松缓了几分,闲闲道:“既然喜欢,这幅画便赏给你罢。”
      自己的房里肯定没法挂,又不能拿去给宁儿玩,这幅画估计只能塞进柜子里吃灰。
      辛夷还在胡思乱想,却没发现身旁男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
      白天室内其实已经相当明亮,但傅寒洲批阅奏折时,还是习惯点着灯烛。
      他提起纸张的一角,干脆地凑近了灯芯。
      辛夷:?!!
      她刚刚才想到,出宫后这幅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啊!
      可火苗已经无情地开始舔舐送到嘴边的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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