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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师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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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响持续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天将破晓的时候完全停了下来。
连清初侧耳听了一下,确定没有动静了以后悄声对彭泽空说:“我出去看看,你在这看着点睡着的孩子们。”
这群孩子从刚进来开始就一直在哭,直到不久前才因为精疲力尽而全部睡去。
彭泽空点头,看向连清初的眼神中带着担忧,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连清初堵了回去。
“没关系的。”
连清初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她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几乎没休息,脑袋因为缺眠而疼痛不已,但她显然不打算管,毕竟疼痛还有助于她保持清醒,要是一不小心睡过去就遭了。
彭泽空目送着连清初出去,怀中还抱着那个最小的孩子,身边还靠着睡着了的宁辟。
闭了闭眼,彭泽空调整了一下姿势,面对着洞口重新坐下,等待着连清初回来。
连清初拨开作为掩饰的杂草,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越往下,那股味道就越重,但连清初的鼻子已经适应了这种味道,察觉不到味道的加重,只是心情越来越忐忑。
会看到吗?
连清初其实很像王素,至少在永远心怀侥幸这一点。
但侥幸永远是侥幸。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横七竖八的尸体就这么躺在路边,每一个都脸上的还带着惊恐的神色。
连清初看到了祝大婶,看到了李奶奶,还有老大夫。
每一个还在前天笑着跟她说要来参加她及笄礼的人,现在都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胃里翻江倒海,连清初拼命压抑着想吐的冲动,忍受着胃酸不断腐蚀喉咙的痛苦。
快到了。
连清初停在了院子门口,垂头站立了一会儿后才抬手缓缓推开门。
一具尸体赫然躺在院中,衣衫凌乱,表情狰狞,到死都睁着眼。
是王素。
已经不知道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连清初脚步迟缓的走到尸体前,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
双膝跪地俯身,手掌轻柔的落在王素的脸上,连清初微微用力,合上了她的双眼。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在地上,冲散了那一片的血腥。
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连清初浑身冰冷,一个剧烈的念头冲进脑海,把理智打的七零八落。
要报仇。
要为爹娘报仇。
鼻翼翕动,连清初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但喉咙却只能无力的发出“赫赫”的声音。
要死了吗?
连清初感到一阵阵的窒息,眼前也逐渐被黑暗笼罩。
我不能死。
我要活着。
要活着给爹娘报仇!
胸膛猛烈起伏几次,连清初终于缓过劲来。冷汗从额头流下,她几乎全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能崩溃,不能倒下。
连清初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
要报仇,也要照顾好孩子们,她们还在山洞里等你。
连清初强撑着站起身,动作轻柔的整理好王素的衣服,找到了放在棚子里的铲子。
连家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既没有叶子也不开花。
王素说这是一颗受过伤的枯树,内部已经完全空了,只有一副壳子在外面支撑着。
在树下挖了一个深坑,连清初抱起王素,把她放在了里面。没有立刻埋上,她还要找到连格,她希望可以把她的爹娘葬在一起。
连清初游荡在整个村子里,把路过的每一个人的遗容整理好。
那些孩子还在并且大一点的让他们的孩子亲自动手,已经不在了的到时候就由她来代劳。
连清初做好了埋葬全村的准备。
最终,连清初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连格的脑袋。没有身体,只有一颗脑袋。
珍重地拾起抱在怀里,连清初小心整理好他糟乱的头发,放到了王素的身边。
眼泪再一次涌出,连清初一铲子一铲子,亲手埋葬了自己父母,也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以前。
找了个木牌当墓碑,连清初跪在墓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心里向上天发誓一定要替父母,替无辜死去的一村子人报仇。
收拾好这边的一切,连清初又回到了山洞。
虽然让那些还那么小的孩子直面这些有些残忍,但总是要面对的,也算是见一见最后一面了。
有几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已经醒了,正巴巴坐在那里等着连清初回来。
彭泽空是第一个注意到外面动静的,拨开杂草,看见了连清初那张麻木冰冷的脸。
不用连清初开口,彭泽空就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尸山血海。
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如此苍白,更何况,他也同样悲伤。
连清初叫醒了孩子们,沉默无言的把他们领下了山,让他们去见自己爹娘最后一面。
“走吧,去给爹娘磕个头。”
彭泽空和宁辟面露痛苦,一齐到了王素和连格的墓前。
砰砰砰几个响头磕下,泪水再一次浸湿了土地。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哭泣声,更显悲凉。
突然。
一阵马蹄声从村口响起。
连清初瞳孔扩大,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是敌人回来了吗?!
孩子还在外面!
连清初疯了一样的冲出去的动作吓了彭泽空和宁辟一跳,对视一眼后急忙也跟了上去。
出乎连清初意料的是,站在门口的并不是她想的去而复返的敌人,而是一个满脸慌乱的中年男人。
连清初没有因为是一个人而放松警惕,浑身肌肉绷紧,一脸冰冷的看着正急急忙忙翻身下马的男人。
“你是谁?”
连清初的声音里也带着冷意。
“我来晚了吗?我竟然来晚了......”
男人没搭理连清初的话,看着村子里惨状,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连清初听不懂的话。
“师姐。”
彭泽空把手里的枪抛出,被连清初头也不回的接住,枪尖直指中年男人。
“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人像是刚注意到连清初一样,急忙解释道:“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还有其他人吗?我以前也是从这个村里出来的,你们应该认识一个叫连格的人,他是我师弟。”
听到连格的名字,连清初手颤抖了一下,面上却依然维持着冷色。
“证据。”
男人一听连清初的话,面上一喜,知道这个年纪看着不大的小姑娘肯定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木牌。
“这是当年我跟师弟分开时他给我的,说是他亲手雕刻的。”
“扔过来。”
男人依言照做,把木牌扔了过去,
连清初用没拿枪的那只手接住木牌仔细打量起来。
木牌已经有些老旧了,但保存的很好,而且从周围的痕迹上还能看出来主任平常还会是不是拿出来摩挲。
上面刻着一个一枝莲花,莲花下还有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
连清初翻过木牌,后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连字。
那是连格的手艺,连清初不会认错。
“你刚才说连格是你的师弟?”
连清初确认好后把木牌又抛了回去。
“对,我和师弟是从小一起在师父手底下拜师学艺的,后来我想要出去干一番事业,我们便分开了,并以这木牌作为信物,但往后的日子一直不便与师弟联系,直到现在我才一次收到有关于他的消息,没想到......”
说着,男子的声音竟有几分哽咽,掩面哭泣起来。
听完这番说辞,连清初不说全相信了,但也是相信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宁辟在听完这话后还凑到了她耳边,说他觉得这人说的是真的。
彭泽空一把扯开了宁辟,也对连清初点了点头,他也认为这人说的是真的。
连清初的心又放下了点。
宁辟这人没什么别的天赋,独在感知别人情绪这方面尤为擅长,无论你外表装的有多好他都能给你看出来,偏问他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直觉,最后连清初只能归功于上天不想让这小子饿死,给了门察言观色的好手艺。
而彭泽空平日就是个靠谱的性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脑子里过了八百遍才吐出来,都是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这俩人一起说他没说谎,估计对方是真的没说谎,但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再问问。
“我是连格的女儿,叫连清初,按你的话我应该叫你一声师伯。”
连清初放下了抬着枪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子。
“请吧师伯,我们进屋聊。”
其实男人从他看到的村子惨状和他知道的消息来看,他已经大概清楚这里发生什么了,但他还是想听听连清初怎么说,毕竟自己师弟武功那么好,万一就活下来了。
路上,男人不忍看路边的尸体,只能看着旁边的连清初,试图多了解一下状况。
“我叫你....阿初吧,你今年多大了,你娘叫什么啊?你爹现在做什么啊?”
连清初瞥他一眼,觉得他试图忽略周围的行为有些可笑,已经发生的事情难道装成看不见就能真的不存在吗?不过是俺耳盗铃罢了。
但想归想,连清初还是回答了男人的话。
“我刚及笄,我娘叫王素,我爹在县上开武馆教学生的。”
问什么答什么,连清初一点多余的都没说。
男人故作高兴的扯唇笑了笑。
“真好啊,这小子,还真让他娶到心上人了,我当时还不看好他......”
“到了。”
连清初打断了男人继续自欺欺人的话,直接推开了院门,让那座她今早刚刚刻好,与她连格手艺一模一样的墓碑暴露在男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