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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什么都没发生 ...

  •   一切就发生在眼前。

      至少对常渺来说是这样。

      整件事发生得非常突然,过程极其迅速,场面极度混乱,恐怖程度哪怕是噩梦都实在太过分了。

      如果让常渺描述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说不出来太多细节的,因为高度的紧张已经干扰了她的海马体功能。残存于她脑海的只有那个巨大的坑。

      塌陷出现操场的塑胶跑道以内,几乎覆盖了整个假草皮足球场,没来得及离开的学生全部都掉了进去。与其说是塌陷,不如说更像是井盖坏了,踩在上面的人就像《一站到底》被淘汰的人那样径直掉了下去。塌陷以外的地方则没有任何这么大地震该有的起伏和晃动,常渺现在倒在地上,只是因为她自己的崩溃导致了瘫软。

      一瞬间的事。那个时候不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那个时候她也失去了做出任何反应的能力,像是被人猛击了枕部,直接瘫痪倒地,只剩耳鸣在保护她,不让她听清那些绝望的惨叫声。

      塌陷的边缘离常渺很近,她就那么看着自己面前不到五米的地方突然塌陷,数不清的学生惊叫着坠落。还是有人不在塌陷的范围之内的,但也被慌乱中求生的人死死抓住一起掉进了深渊。

      江凭说,都会死,这就是“都会死”的真实意思吗?

      不仅没办法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常渺连当时自己的心情也无法形容,她已经完全傻掉了,呆住了。在那一刻,没有任何的恐惧、愤怒、痛苦、悲伤之类具体的心情,她只是看着,看着,然后大脑自主选择了死机,她于是瘫倒。

      瘫倒后眼睛接近地面,让常渺清清楚楚看见了塌陷的构造——不那么规则的边缘,勉强可以算是一个圆,直径大约三四十米,整个塌陷的内部就像一个用黑色岩石做成的漏斗,直插进地里,岩壁还闪着通透的光泽。凡是掉进去的人,都再也上不来了,因为这个漏斗,根本看不到底部,只有让人眩晕、反胃的黑。

      哪怕常渺已经是整个事件中了解“内幕”最多的人之一了,并且扪心自问已经尽力了,她已经做了当下所有能做的,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带给她的冲击也还是不亚在致命杀伤半径内观看□□爆炸。哪怕她的外表看起来毫发无损,内脏也已经被拍得稀碎了。

      江凭说,都会死。可是,还是有人活了下来不是吗?他们已经救了很多人了。离开操场的,还有那些像常渺一样站在塑胶跑道上的人,他们都活了下来。

      可是,还是死了很多人,常渺甚至都不知道那些掉下去的人是不是死了。

      可是,既然掉进去了,哪还有活路?

      很快有人跑过来蹲下轻推常渺,让她反身仰躺在地上,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有人在触摸她的颈侧动脉。她感受到自己在像人偶一样被摆布,然后她意识到是年贺和陈嘉煜在观察她的生命体征,于是在年贺要拨开眼皮检查她的瞳孔状态时,常渺伸手挡开了。

      “渺渺!”是陈嘉煜兴奋的声音,“你没事了?”

      “你怎么样?”常渺眼前的最后一块天空被江凭遮住。

      他比常渺要冷静得多,常渺不明白他的这份淡定从何而来,那些掉下去的毕竟都是他的同学和老师,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是这样一副铁石心肠。常渺有千言万语想说,刚要开口,江凭关心地问:“你怎么突然晕倒了?吓我一跳我去。”

      常渺刚刚开机的脑子再次宕机了,他这话什么意思?

      “来,先坐起来。”年贺扶着常渺,让她借助自己的力量起身。

      在越过这三个人看到操场的那一刻,常渺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毛骨悚然。

      什么都没有。

      操场完好无损,没有塌陷,没有人,操场上没有任何不该存在的东西,只有空荡荡的假草皮足球场,和飘扬的国旗校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或噩梦。

      常渺不可置信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看法就被江凭抱进了怀里:“嘘。”

      江凭的声音很小,但震耳欲聋。这时常渺才发觉江凭从一开始就在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自己,他在试图传递信息,而常渺没反应过来,现在她终于成功接收到了。太好了,她没有疯——原来这就是江凭自己一个人面对“变化”时的心情,虽然那时他并未面临生离死别,但“众人皆醉我独醒”已足够击垮他的心理防线,而他没有被击垮,他比自己要坚强多了。常渺差点落泪。

      “渺渺……你没事吧渺渺?”

      常渺推开江凭,但仍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腕,冲陈嘉煜摇摇头,“没事,应该只是神经迷走性晕厥,缓一下就好了。”

      “什么米粥?”

      “神经迷走性晕厥,也叫血管迷走性晕厥,迷走神经反射异常引发的短暂意识丧失,诱因多为持久站立、体位改变、剧烈疼痛等,迷走神经张力增强导致血管扩张,血压下降、心动过缓、肌无力、脑血流量减少、意识丧失,从而……”

      “行了别背书了,”江凭粗暴打断年贺,他没耐心听这些,“你就说怎么治。”

      “没治。”

      “没治?!”江凭的声音陡增。

      “别激动别激动,凭凭,不是绝症的意思,”还是陈嘉煜了解江凭,赶紧安抚他,“只是还没有特效药物和治疗方法。况且这个病本身没事,只是晕倒的时候容易磕着碰着,不算什么大病。”

      “真的假的?”江凭不相信地看向常渺。

      “相信你煜哥的医术好吗?”常渺无奈,“人家好歹是正经医学院毕业的,他再不学无术也比你强。”

      “我没有不学无术。”陈嘉煜委屈地小声嘟囔。

      “真假……”江凭看起来还是不太相信,“那怎么他们一进操场你就晕倒了?也没站多久啊,跑太快累到了?”

      这次常渺听懂了江凭的重音,“一进操场”,也就是一切恢复如常的契机是年贺跟陈嘉煜踏进操场的那一刻。常渺大概理解了江凭这话背后的意思,却想不出这种变化的原理是什么。

      “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年贺看常渺脚步虚浮,扶住了她的肩膀,“你现在需要休息,常渺,让这个学生先送你回医务室吧,我跟小陈接120。”

      “不用不用,我没事,我跟那个……江凭,我们俩就是来看你们到哪了。”话一出口,常渺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又不是没有手机,一个电话的事何必要亲自过来呢?好在年贺跟陈嘉煜没有在意,都只想赶紧去看看学生怎么样了。

      对啊,那个学生怎么样了?

      既然操场能够恢复原样,那教学楼应该也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但按照江凭之前的说法,梦境会显化成现实,那一定有什么发生了改变。掉下去的学生没有1000也有500,甚至可能更多,这可比莫名出现的什么楼什么河的要严重多了,常渺不相信发生过的事能够完全不留痕迹,她一直笃信罗卡交换定律。

      走出操场的时候,常渺忍不住三步一回头,假草皮平坦、鲜艳,雨水把它们冲刷得栩栩如生,丝毫看不出应该从地底透出来的死气。和江凭对视时,他的眼神让常渺确定,确实有什么已经发生了,但除了他们,没人知道。

      等等,除了……他们?常渺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这不是江凭的梦吗?会什么还会有她的事?她不应该和年贺、陈嘉煜他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吗?如果说在秘密基地的出现是因为那是他们共同的梦,那现在发生的这些,实实在在是跟常渺没有关系的,她从不记得自己梦见过这样的场景。可是她就是记得了,她和江凭的关系,似乎比她以为的要密切。

      走到致远楼下,依旧是念经一样的读书声,但是常渺和江凭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两个人对视一眼,没等年贺跟陈嘉煜,快速往楼梯上跑去,但不约而同都放轻了脚步,好像在害怕惊扰了什么。

      三楼,左拐,二十七班。

      学生们和之前一样,挤在门口,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那个死去的学生也还趴在他的座位上。陆肖看到常渺返回来,但没有急救中心的人跟着,不免带着些疑惑:“120还没来吗?”

      “没有。”常渺如实回答。

      “呃……哦。”陆肖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常渺说些什么。

      高天意不像江凭那么别扭,他看到江凭,不会刻意回避,只是有点害羞,看向江凭的时候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常渺看到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抓着自己手腕往楼下跑的背影,高天意简直神兵天降,帅得不由分说。危急时刻如此可靠的哥哥,拿下校草的名头简直众望所归、毋庸置疑,常渺甚至都想找到那个投票,亲手给他投上一票了。

      趁救护车还没来,常渺把陆肖叫到了一旁,她心里有一个疑问,现在立刻马上就想验证,然而还没问,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因为她透过窗户瞟到了另一个班级。

      “怎么了,常医生?”陆肖叫常渺“常医生”的时候很僵硬,就好像他的声带跟这三个字是刚认识的。

      “陆老师……”就算已经知道答案,常渺开口依然很艰难,“你们班,现在是有多少个学生啊?”

      “25个。”

      25?!看着陆肖不明所以的表情,常渺的心彻底凉了。

      成竹一中的班额在45人左右,每个班前一两名会去火箭班——显然二十七班并没有这个情况,因为高天意这个年级第一还在,再去掉少则两三个多则七八个病号,应该至少还会有三十几个学生,25不是正常的数字,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另外的十几个学生都掉进了操场的那个塌陷之中。

      而二十七班已经是最先开始离开操场的班级了,尽管他们的站位比较靠近中心,塌陷发生时应该还没有都离开,所以还是会有学生掉进去——常渺不敢去想,那些在塌陷发生时刚刚走到操场中央的班级,究竟还能剩下几个人。

      二十七班的学生们因为挤在外面,所以看起来还不太明显,但另一个班就特别明显了。虽然因为病号单独成班,每个班都或多或少有空位,但塌陷让那么多人消失,空位自然一下子就多了许多,简直像是大学里的选修课一样坐得稀稀拉拉。然而讲台上那位老师,以及坐在那里早读的学生们,却完全没有异常反应,就好像本来就只有这么少的人,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这就是站在楼下时,常渺和江凭感觉不对劲的原因,因为人数的减少让读书声变小了。常渺回头看江凭,却见他神情阴郁,但没有丝毫的讶异,他早就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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