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夜：月恒常》飞鸟终章

2、第 74 章

　　诺曼地区，密弥尔泉。
　　冰原蟒族栖息地，最靠近亚摩斯帝国的地区。几乎所有人来到北地时，都要先瞻仰这片火山湖的风貌。

　　气流爬升让此处多云多雾，在永夜时期一年中难得见到日光。而今，日升月落回归正轨，丝缕日光能够穿破重重云雾，降临大地。
　　几千年过去，湖泊诞生于这座死火山的火山口，从星星点点到连缀成片，最终形成这片大陆最大的火山湖，密弥尔泉。
　　冰原蟒族在如同世外仙境的此处修葺洞穴，巨型杉树上悬起横梁，修起建筑，族人拖曳蛇尾穿梭其中。
　　像冰原蟒这类原形非人的物种，可供使用的形态从“完全蟒蛇”到“完全人类”。
　　化形的冰原蟒可以选择化作完完全全的人类，这是他们离开族地前往其他种族栖息地的普遍选择。更多时候，会保留一部分蟒蛇的特征，比如鳞片，比如蛇头蛇尾。
　　为了美观，他们通常会以人身蛇尾的样貌出现，北地的其他种族也一样，华纳圣境的狼和雪狐喜欢露耳朵尾巴，位于世界树北方的龙则以他们的龙角、龙尾或骨翼为傲。
　　据各族祖先口口相传，这是生命之神的审美偏好。
　　神喜爱人形的生物，神更喜爱人形、并有自身种族特征的生物。

　　用腿的生物少，导致密弥尔泉的建筑群落都不太适合人行走。外族的交通工具停在山下，上山的入口是一片遍布迷雾的密林，入口之上是一座直入云天的藤蔓天梯，用世界树源质做的能源，自动化程度还不错。

　　裴阑柯戎下飞行器时，来迎接的是一个强壮的蟒族女人，她有一条赤红带金的绵长蛇尾，辅以冰原蟒族共有的闪鳞基因，在日光下耀眼夺目。
　　她名叫辰砂。
　　“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代表整个冰原蟒族，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裴阑对亮晶晶很有好感：“你好。”
　　相□□头致意后，她制止柯戎正要收起折叠飞行器的动作，道：“飞行器请寄存在山下。”
　　“以及，在进火山之前，请先过安检。”

　　密弥尔泉的生态很脆弱，即使火山口已经封锁几千年成为湖泊，但地下的滚热熔岩依然沿着地底脉络流淌。所有高能量聚合物都不能进山，以免出现意外。
　　比如飞行器这类以能量为动力的交通工具。在其他地区，曾有恐怖分子引爆载具造成爆炸，密弥尔泉的管理者引以为戒，严禁该类机械进火山。
　　同样的，特拉瑞斯送来的产品被堆在山脚的研究所，等那些研究者把异种核心替换成不易燃易爆的惰性能源后，才能顺利投入使用。
　　目前的诺曼地区，普遍使用的能源是世界树的“源质”，一种温和的、只作用于动植物的能源，通常用于催生变异植物，以及动物个体在严寒中的日常维生。
　　由于气候严寒，整个北地的生态都很脆弱，这也是这个地区迟迟不发展科技的原因。
　　目前科技发达的两个区域，东部特拉瑞斯和西部亚摩斯，常用的能源分别是异种核心和地火，一个极不稳定遇火即爆，另一个本身就是焚尽一切乃至灵魂的冥火。要是将那两样东西直接搬过来，那么此前对北地环境的一切维护都付之一炬了……

　　想着北地后续该如何发展，裴阑走向安检门。就在他穿过安检门的一瞬间，门发出了尖锐爆鸣。
　　裴阑：“……？”
　　柯戎站在后边狐疑地看向以辰砂为首的一群蛇：“你们这门没问题吗？”
　　辰砂嘶嘶：“没有。高危质点一位，请去那边接受检查。”
　　裴阑也看向辰砂，默默道：“我没带危险物品。”
　　辰砂不听辩解，伸手把清俊高冷的裴阑举到二检处：“您先去细检。”

　　柯戎正托着下巴思索以至于没有及时拦住辰砂的动作，他对着裴阑扬声道：“亲爱的，我大概知道什么原因了，我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话音刚落，柯戎大步流星走向安检门，同样获得一阵爆鸣，并被安检门弹了回来。
　　裴阑：“……”
　　裴阑再度看向蟒族女人。
　　即使被两道目光盯得毛骨悚然，辰砂依然坚持着嘶嘶嘶：“……高危质点又一位，请去那边。”
　　柯戎微笑着，神色淡定双手插兜，宛如走秀般，向裴阑走去。

　　这二位的确没带什么危险物品，细检显示屏上两个清晰的标红剪影，显而易见地表示，报警的能量源来自他们自身。
　　裴阑：“……”
　　柯戎：“唉。”
　　四周人身蛇尾的守卫缓缓聚集，隐隐以裴阑柯戎为防范中心。
　　辰砂看了十几年山门，还是头一回见到能量这么充沛的人，还是两个，这加起来能抵上世界树的所有源质了吧？她挠挠下巴低声自语：“这下……如果没有救世主亲临做担保，这二位是上不了山了。”
　　柯戎听力绝佳，听见这话勾着唇笑了，语气嚣张地朝辰砂问道，挑事儿一般：“你是说，救世主能带着这一身的能量源进密弥尔泉，是吗？”
　　辰砂摊手：“救世主拥有无上的美德，自然不会滥用强大的力量，不会毁坏蟒族的土地。”

　　可问题就是，谁见过救世主？裴阑解决“永夜”是在亚摩斯帝国，北地的人们只知道昼夜轮转回归正常，不清楚此间细节。
　　而更久之前的夜使是很低调的，加上成为“天墟主”后闭门不出还受人污蔑，如今他在人间的踪迹，恐怕更少。
　　裴阑低声对柯戎道：“距我上次来这里至少有五千年，现在恐怕没人记得我。”
　　柯戎这辈子就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他摇摇头，眼神意味深长：“不会的，宝贝。”

　　而辰砂只见包围圈中的两个男人一阵咬耳朵，随后那个气质清冷的黑发青年似乎叹了口气，说了句“好吧”。
　　再然后，他周身的氛围猛然变化。
　　那像是山风，含着一股馥郁凛冽花香的沁人山风。
　　拥有赤金蛇尾的女人心脏狂跳，像是预见到了什么，睁大的眼睛不愿错漏一丝这个青年身上的细节。
　　黑色的、点缀着宝石的流苏，点漆般深邃的眼眸……
　　很眼熟……但，难以置信。

　　直到位于颈部以上的黑色短发逐渐长至腰下，如同顶级的乌墨绸缎铺在清瘦的脊背上。那双深沉而美丽的眼睛缓缓闭阖，再度睁开，平静无波得不似凡人。
　　他们才惊觉，这张脸的轮廓那样熟悉。
　　是他们曾依附、怀疑、辱骂，最终真相大白后追悔莫及，发誓这一回一定将他作为心上的永恒信仰、皎皎明月。

　　诞生于夜，湮灭于夜，挽救世人于长夜的……
　　夜使，裴阑。

　　他们的……救世主。

　　嗯……居然真的被认出来了？
　　裴阑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中诧异，再看看身侧胸有成竹的柯戎，大概有了头绪。
　　几个月前，在跟着裴阑满世界调配能量时，柯戎就有了一些计划。午夜梦回，他回忆着裴阑义无反顾地迎下法则攻击的场景，绘制一幅画作。他的技艺高超，几乎将记忆中的画面拓印。
　　在伴侣滤镜下，裴阑对敌时的模样更刚烈更凛然，显得可怖强大的敌人恶贯满盈，连当时阴云中的触手怪物都成了压迫感的氛围组。
　　柯戎画完的时候满意得不行，暗自欣赏了一整晚才开始做文案排版，复印数千万份在世界各处分发。
　　他的爱人，受了太多委屈。裴阑自己不愿讨，他就帮他讨回来。

　　柯戎恨不得裴阑像他外在表现得那么冷淡那么无动于衷，可恰恰相反，他在意这片土地上的这群人，甚至将此作为毕生的事业。
　　裴阑身上还是来时的丝质衬衫，因为天热，所以穿得单薄，用来夜晚御寒的大衣让柯戎收着。他只是让头发变长了，没有穿上他做夜使或冥王时那身繁复的长袍。居然这样就被认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以裴阑为中心，俯首，称臣，献上最高的敬意。
　　“吾主。”
　　救世主亲临，神垂怜他的子民。

　　那么，什么规矩都无足轻重了，辰砂按耐着激动雀跃，垂着脑袋恭敬地送这二位上山。
　　却还有迟钝的守卫指着柯戎：“那他……？”
　　柯戎迅速回头瞥了他一眼，眸光瞬间变得森寒，悠悠开口：“我？”
　　他抬起下巴看向这个不知好歹的守卫，虽然笑着，语气却饱含傲慢：“我是他的爱人，他的骑士，他的生死之交。总之，不管我是什么，我与夜使冕下不可分割，明白了？”
　　裴阑站在他的一步之前，高出他一个台阶，静静垂眸看着他，似乎默认了这个男人的耀武扬威。

　　送他们进山的辰砂女士其实按耐住了激动的心情，即使她在藤蔓天梯缓缓上升时忍不住看了裴阑一眼又一眼。
　　只是柯戎跟她搭话了。柯戎说：“我爱人不喜欢铺张，所以把我们当普通游客就行，不要把山下的事说出去。”
　　辰砂应道：“是。”
　　意思是，这里、这么大个密弥尔泉、这么大一座密弥尔山，只有她和山下那群守卫知道，夜使亲临。
　　一切如常，除了赤金冰原蟒女士的竖瞳缓缓涣散，并不时发出“嘿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