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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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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纥这段时间出奇的安静,没有任何风浪,安静到李妄舒以为他们就此消停下来了。
布尔达给了她否定的答案:“苏赫觉得齐不过是垂死挣扎,他很乐意欣赏猎物临死前的反扑,这是他认为的一个很有趣的游戏。我从乌纥离开时,他正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王女找出来。”
“他一直以为王女逃到了乌纥某个部落里,从来没想过王女会在齐境里,他注定要失望。”
王庭内,一群人胆战心惊的跪在下面,连呼吸都变得极轻,王座上的男人正悠闲的摇晃着酒杯,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排:“没找到?”
他起身走到为首的人那里,阴影笼罩在上方:“那么多人,找不到一个女人?”
那人心下一惊,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将头趴的更低,额头已布满冷汗:“回……回那延的话,附近的部落,还有山脚下的牧场,确实没有王女的踪迹。”
“哦?”苏赫语气染上一丝玩味,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蹲下身,杯子贴上那人的头发:“你叫她什么?”
那人哐哐磕了几个响头,连忙道:“那延恕罪,是老奴失言,老奴没有发现阿依莎的踪迹。”
杯子在他手中一歪,杯中烈酒落在那人头顶,又顺着肌肤打湿衣衫,苏赫抓起他的脑袋,对他扬起笑容,紧接着一把匕首冷不丁插进了他的胸口。
“既然对她念念不忘。”苏赫冷冷开口,“你就先下去给她探路吧。”
尸体应声倒地,睁大的双眼还带着恐慌,鲜血沾湿了华贵的地毯,苏赫抽出匕首,在那身衣袍上随意擦了擦,对一旁的侍从招了招手:“拖出去。”
他又回到王座上,看向一旁沉默看完全程的女子:“段念,倒酒。”
被唤做段念的女子乖顺的拿起酒壶,眼中没有任何光芒,她依言倒了酒,动作流畅却显麻木,准备回到原位之时,被苏赫一把抓住了手腕:“念儿,你怕不怕?”
段念望向他,眉眼低顺,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嘴角扯起一抹完美的笑容:“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话取悦了苏赫,他把段念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又看向下面的人冷冷开口:“还不滚出去继续找,怎么能让我亲爱的侄女一直在外面流浪。”
底下人磕头称恩,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王帐内只余下苏段二人。
苏赫手指缠上段念的发丝:“今天又有不长眼的鹰想闯进来抓你,被我一箭射死了……你说,离了这金笼,你这身漂亮的羽毛,能活几天?”
段念低声:“那延天威……有那延庇护,奴无需担忧……”
苏赫满意地笑了,不等她说完,又喂她喝了一口酒:“这才对,易碎的美人,离了本王的帐,一阵风沙就吹花了。”
……
李妄舒骑马走在半路上,天空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雨水密密麻麻,她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她中午吃过饭,和陈砚之商量了一下,打算今日让陈砚之留守,她去例行巡查,这场雨来的猝不及防。
江鹤云四次张望,雨幕里隐约可见一处建筑的轮廓:“那边好像有房子,先去避避雨吧。”
那是一座土地庙,许是位置偏僻,庙里有些破败,却意外的很干净。
庙内,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娘正坐在草席上,望着外面的雨出神,看到二人进来,她有些局促的站起身。
“大娘莫怕,我们也是来避雨的。”李妄舒连忙开口解释,语气温和,她解下湿漉漉的斗篷抖了抖水。
“哎,好、好……”大娘见是两个年轻姑娘,虽然腰间挂着剑,语气却是亲和,她也稍稍放下心来,又坐了回去。
江鹤云从身上取出两块用油纸包着的干粮,与李妄舒分了一半,另一块执意要给大娘,她推辞不过,道谢后才接过小口吃了起来。
“大娘是附近村子的人?您一个人出来,家里人可担心?”李妄舒与大娘闲聊,目光顺便扫过庙内。
神像很干净,应该是有人定期来打理过,供桌上还有几个已经蔫了的果子。神像下方的角落,放着一个小小的牌位,前面还有残留的香灰,李妄舒朝牌身看过去,那上面没有名字。
她指向那个牌位问道:“大娘,这里怎么多了个牌位?还没有名字。”
大娘似乎知道她在指什么,她没有抬头,攥着干粮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那是……给李将军立的。”
李妄舒心念微动,江鹤云随着目光看过去,神色诧异:“李将军?您是说……李渡将军?”
“除了他,还能有哪个李将军。”大娘叹了口气,开始回忆往昔,“两位姑娘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十多年前,李将军还在北疆的时候,咱们的日子可不是现在这样。”
她说:“那时候,乌纥人也能来互市,咱们能给娃娃买到不少平日里没见过的东西,将军治军有方,对百姓也好,匪患少了,商路也通了,大伙儿日子过得都挺好。有一年冬天,我儿子病的厉害,还是将军营里的军医给救回来的。”
“……后来,他们都说将军通敌,满门都没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天子脚下怎么说,咱管不着,可咱心里头,知道谁对咱们好。”
李妄舒声音有些发涩:“可是那告示……你们这样,不怕惹麻烦吗?”
大娘转过头看着李妄舒,对她轻轻笑了一下:“姑娘,告示是贴在城门口的,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李将军是好是坏,咱心里门清,咱也不懂那些大道理,咱们只知道,他在的时候,咱们能睡安稳觉,娃娃们也敢跑出门玩。”
她指了指牌位:“立个牌位,也就是个念想,不敢写名字,怕官府瞧见了生事,有时候路过,就进来看看,跟将军说两句话,也盼着将军投个好胎,下辈子平平安安的,别再来这里遭罪了。”
庙外依旧在下雨,李妄舒看着那无名牌位,似乎能想到平日里那些百姓来这里时的样子。
一个被史书定罪的将军,被一群人用无声的方式默默祭奠着。
江鹤云悄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李妄舒走到牌位前,神像旁边放着蜡烛和香,她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又点了两份香,一份上给了神像,然后,她后退两步,对着牌位躬身深深一揖。
雨势渐小,天色依旧阴沉,离开小庙前,李妄舒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走吧。”她扯过缰绳,对江鹤云开口,声音已然恢复的平静,“我们该回去了。”
段衡怀里抱了一包果脯,正与侍卫有说有笑的往回走,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他回过头,又和李妄舒来了个对视。
“陆将军!”他迎了上去,声音欣喜,“方才下了好大的雨,您和江姑娘没事吧?”
“无事,多谢殿下关心。”
他晃了晃手中的果脯,对二人说:“刚才出门没有拿伞,困在店里好久,好在雨及时停了,对了,这个果脯味道不错,二位要不要尝尝?”
李妄舒看着面前孔雀开屏一样的男人,额角抽了抽,最终面色如常地接过果脯,还对段衡露了个标志性的笑容:“多谢殿下。”
他给二人每人塞了满满一把才满意离开:“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扰二位了。”
江鹤云看着段衡远去的身影,又看向满头黑线的李妄舒:“他……这……嗯……”她最后选择往嘴里塞了块果脯,“算了,这果脯味道还真不错,你尝一个?”
李妄舒:“……”
她和江鹤云走在回去的路上,破天荒的有了挫败感:“他到底想干什么啊?这几天除了吃就是玩,要么就窝房里睡觉,亲王都那么闲的吗?难不成真是出来玩的?”
“谁知道呢。”江鹤云又往嘴里扔了一块,“他前几天碰到了我,那时候我抱了一堆账册出来,还以为他会问一些营里的事,谁知道他问我在这里住的怎么样,吃的是不是还习惯。”
“我回了他两句就说还有事先走了,他也没多问……哎!小羽!这里这里,这些吃的给你,拿去和姐姐一起吃。”
李妄舒也把手里剩下的全塞给了宁羽,看着宁羽走远,她又听到江鹤云说:“嗯……东西可以吃,人不能全信,就算他是出来玩的,皇家的人心眼子也多的很,谁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李妄舒许久没有说话,江鹤云疑惑探头,又推了推正在神游的李妄舒:“昭昭,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事。”李妄舒回过神,看向天外叹了口气说道,“在想这位亲王殿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江鹤云思考了一下:“不会太早吧,他是得了皇命来巡边的,少说也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月,运气不好能一年。”
李妄舒绝望闭眼:“……我知道的。”
江鹤云拍了拍李妄舒的肩膀试图安慰她:“将军大人,您还是做好长期被他骚扰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