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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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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子,该喝药了。”
苏扶楹接过花妈妈手里的汤碗,不做迟疑往嘴边送。
片刻,汤药见了底,花妈妈微不可察轻叹口气。
“宴席开始了么?”
花妈妈身形一顿,抬眼去瞧远处高阁上挂起的红丝条,点头道:“估摸差不多了。”
苏扶楹重生了,回到了还未出嫁前。
但不知是何种机缘改变,回来的这半月有余,她一直缠绵病榻。
前世,在二妹苏黎汐自己的及笄礼上,她与昭王世子私通败露,导致苏家和郑家的婚约告吹。
世人皆替郑家不值,谁知郑家不仅不计前嫌,还退而求其次,娶了苏家的病秧子苏扶楹。
官家为安抚郑家,超擢二品,郑家三郎郑予洵升为工部郎中,又特封苏扶楹为和宁郡主。
十日后,身为工部郎中的郑予洵协助太子治理廖州的水患。
自此,郑予洵搭上太子,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那时的她,做梦也没想到,整个上京城,会有人愿娶她为妇,更不要提是郑家如此的门楣。
事后看来,她不过是苏家和郑家争夺权力,向上攀附的一颗棋子。
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这一世,苏黎汐必须嫁于郑予洵。
花妈妈捕捉到二娘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虽于心不忍仍劝道:“宴席上人杂事多,主母早有吩咐,让二娘子待在院中,切勿去前厅走动。”
“我知道,”苏扶楹稳住声线,不让心底的凉薄溢出来:“母亲什么都为我考虑,都是为了我好。”
说着,她起身往外去:“我只去后花园转转。”
花妈妈提步跟上前,最终作罢。
二娘子平日里最是乖巧孝顺,出去转转也好,去去她这些时日的病气。
思忖着,她又唤上寒酥跟着,那个才来几日的木禾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苏扶楹的院子在苏宅的最北面,行至花园东厢房费了些时辰。
越靠近花园,丝竹管乐之声愈清晰,是从前厅传来的。
苏扶楹稍加辨识,唱的是“天仙娇”,正是此刻。
下一瞬,厢房门从外破开,一个人影逆着光闪入。
四目相对,来人率先出声:“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面前的女子以纱覆面,只堪堪露出一双狐狸眼,眸光微闪,眼尾上翘,向他挑来一眼,丝毫没有清雅的感觉。
这不是苏黎汐。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此,昭王世子。”
女子音色柔和又圆润,中和掉了她眼里令人难以捉摸的神秘。
唐濯卸下几分防备微俯身问道:“你认得本世子?”
苏扶楹轻摇头,抬指隔空点了点男子手中的折扇。
“世传昭王世子爱扇如命,想必此扇便是官家去岁上元节赏赐的那把。”
苏扶楹语罢,便见对方脸上浮现一丝兴味,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见她往后躲闪,唐濯止住向前靠的趋势:“你打听我?你是苏家里的什么人?”
起先一直候在一旁的木禾,搭手作揖道:“我家娘子在苏家排行第二,与三娘子苏黎汐同母所出。”
“苏二娘?原来是苏二娘,这我记得,苏二……”
苏扶楹见他面上的喜色一点点褪去,然后那把镶金缀玉的折扇霎时在他手中展开,挡住了他的口鼻。
“你想做什么?你怎敢……”唐濯一时步下慌乱,整个人撞上身后的门框。
苏扶楹眼梢的讥讽难掩:“世子还是移步正厅较好,倘若闲逛中,撞见什么不该见的人怎么好?”
唐濯被她说中心里隐晦之事,恼羞成怒连风度都顾不上了:“晦气!”
门外很快响起他的咒骂:“混账东西!你把本世子作何人?竟敢如此作践我?”
“安排个伥鬼给我?!是不是嫌命太长,今晚本世子就送你见阎王!”
木禾本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在听到“伥鬼”二字立时去瞧苏扶楹。
苏扶楹余光察觉到注目,立时垂下眼睫掩住怆然。
前世,为了摆脱污名,她作了许多努力,非常努力,但最终事实证明都是无用功。
要消除人的成见,无他法,唯让人彻底闭嘴。
“娘子,寒酥来了,一个人回来的。”
苏扶楹收起情绪抬眼望去,小丫头步速很快,人站定她面前后还在大喘气。
木禾替她顺气:“缓一缓。”
“果然如娘子所料,”寒酥肩颈往下沉:“三娘子原先是不信的。”
“直到我拿出娘子给的字条,三娘子看了又看,嘴里念叨着‘无耻之徒’,才转身离去,没有往东厢房这边来。”
木禾接过寒酥手里的字条:卿卿,今夜酉时飞香楼一叙,濯郎。
“果真是个无耻之徒,风流成性,娘子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苏扶楹提步往外,字条是她捏造的。
昭王世子常年随父驻守南丘,回京不久,能识得他的字迹的人寥寥无几。
苏黎汐的美名在京中无人不晓,致使她眼高于顶,奈何自小已和郑家结亲。
此番应世子之邀来东厢房,也是她自信过甚,以为世子是真心倾心于她。
苏扶楹只需要引起她对世子的怀疑便可,至于卿卿到底是谁,并不重要。
今日来参加苏黎汐及笄礼的小娘子众多,寒酥说字条是自己在前厅偶然拾得,苏黎汐想不信都难。
左前臂忽然一轻,木禾扬声道:“娘子快看!天女散花了!”
苏扶楹驻足望去,一墙之隔外,阁楼顶上的红丝条四散开。
刹那间,无数的牡丹花从楼檐飞扬飘下。
前厅的奏乐此时由缓转急,苏扶楹的眼风随着飘散的花瓣往下扫。
在触及阁楼二层的人影时,她的视线停住,呼吸一瞬阻滞。
参加宴席的人群大多聚集在阁楼顶层,眼界开阔能够俯瞰整个园色。
男子孤身立在二楼。
长身鹤立,面庞隽秀,只一双星目透着淡漠。
苏扶楹眼中的红团逐渐被那抹黑占据,明明正处孟春,她手心却沁出了汗。
莫名的冷意自上而下蹿遍四肢。
顷刻,男子似有所感,疏远的视线朝她望过来。
风鼓起廊下的纱帘,隔断了两人间的视野,苏扶楹利落回过身。
是郑予洵。
上一世,苏扶楹死到临头,也未能与他见上最后一面。
她死在一个冬夜,那晚是郑予洵与长月公主的新婚之夜。
身中数箭后,她沉入了湖中,意识消散之际,手臂受力带动她在湖中浮沉。
她猜想应是那群人在打捞她的尸身,要查验她是否死透了。
前世,郑予洵再娶,她未能赶上,这次待他与苏黎汐大婚之时,她一定奉上份大礼。
阁楼二层,男子的身形终于动了动。
“郎君,有人比属下先下手一步。”
季商继续道:“而且她早早就蹲守在拱桥那儿,似乎事先就知晓此事。”
“属下跟踪到东厢房,担心暴露并未靠近,待人走后,发现了此物。”
郑予洵单指捻起季商掌中的物件。
燃烧未烬的二寸残纸片。
纸上书:卿卿,今夜酉时飞香楼。
郑予洵眸色微沉:“何人所书?”
季商踌躇片刻道:“还未可知。”
初发现纸片,季商并未在意,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上京城不乏爱慕郎君的小娘子,当中一些人酷爱模仿郎君的字迹,但都只模形未得其骨。
而这张纸片上的字迹,就连季商也无法辨出左右。
季商补充道:“为首的人,是位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
季商:“是,属下猜测应是苏二娘,苏三娘的及笄礼上,在苏家不被允许出现在前厅的人,只可能是她。”
“将死之人。”郑予洵嗓音冷冽,似镀上了一层寒霜。
季商微微觑一眼自家郎君:“是。”
苏家二娘子,出生不久就患上痨瘵,世俗皆知此疾药石无医。
前太医院判曾断言,活不过二十载,若吉人天相,或可缓半载。
至如今,此女只剩下不过两载寿命。
此事在上京不是什么隐秘,稍加探查便知。
季商等了会儿,出声道:“苏三娘那儿,是否需要属下再试探一番。”
郑予洵抬掌:“不必,无论她真心如何,我都会娶她。”
他婚后需要的不是柔情蜜意,而是能给郑家带来助力的帮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