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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顾长星,看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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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星的馒头啃了半天都没下去一半。
干嚼生吞的滋味儿并不好受,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办法习惯这种吃法。
邵时辉沐光而来,将一盒干净分装好的饭菜递到顾长星面前,道:“干啃馒头对胃不好。”
顾长星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出纸巾将手擦拭干净,才小心翼翼接过了带着热度的保温盒。
“多谢。”
他说这话时,内心不可避免地泛起微甜的苦。
这是影帝邵时辉亲手递给他的饭菜。
距离上次,已经过了许多年。
“除了多谢,没有什么想说的了?”邵时辉挑眉,语调上扬,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逼迫什么呢?
顾长星不敢猜。
他眼眶发酸,没舍得当面掀开盒盖。
只说:“辛苦了。”
“嗯?”
许是声音太小,邵时辉像是没听清似的,发出疑问的声音。
“……辛苦,多谢。”
顾长星笨拙地道:“谢谢影帝。”
声音很轻,像小猫伸出的爪子,搭一下就收了回去。
邵时辉只觉得自己那颗铜墙铁壁的心被人掏了个洞。
他蹲下身,与顾长星保持在同个高度,命令似地:“别叫我影帝,叫我时辉。”
时辉……
顾长星心中苦涩。
他怎么敢?
这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名字,他怎配说出口?
斟酌良久后,顾长星选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称呼:“邵先生。”
邵时辉看戏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多谢您的分享。”
邵时辉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克己复礼但形同陌路的对话,让邵时辉升出一阵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看向身边的人。
侧脸被微湿的刘海挡了大半,下颌线条很雅,透着温润。
但他的注意力,全然落在了残留嘴角的顽强。
曾几何时,他的吻落在这里,盖住了不谙世事的松弛和愉悦。
五年,只是五年。
现实真的能把一个人摧残至此吗?
眼中快速闪过名为遗憾的情绪,邵时辉站起身,收敛了关心,冷声道:“下午的戏很难,也很重要,你最好一遍过。”
顾长星不敢抬头,怕撞入那双如烈阳般的眸。
冷如玄铁的声音冻得他大脑僵化空白,连手指戳进馒头里的也浑然不觉。
“我知道的,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他听见自己哽声道。
“那就好。”邵时辉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顾长星一眼,说:“保护好你自己,别耽误剧组的拍摄进度。”
顾长星向来敏锐,很快就听出来其中的警告意味。
呼吸不由一滞,他看着邵时辉远去的背影,思绪混乱。
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保护好自己?
难道是……
顾长星囫囵吞枣地扒拉了两口菜,匆忙拿起剧本,再次细细地检查起自己的戏份。
《覆雪庭》是一本古装权谋大戏,影帝邵时辉所出演的男主是身负血海深仇,卧薪尝胆的质子何封平。
由于身份的关系,这个角色在前期的剧情里没少忍辱负重,因此许多戏份在设计上都带了危险元素。导演为了保证演员的安全,才找上了与邵时辉有几分神似的顾长星。
这场戏,刚好讲到何封平被反派下人推入冰湖中险些溺亡的故事。
此时正值盛夏,按理说不该拍到这个戏份,但由于拍摄进程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最晚也熬不到冬天的来临。
顾长星也曾私下问过道具组有关于水温相关事宜,得来的答复却是无端的漠视和白眼。
他不由想起来邵时辉的那句话。
“保护好自己。”
顾长星闭上眼,心中默念着:“会注意的。”
“各就各位!第6集第11场,action!”
顾长星穿着戏服站在池边,他要做的,是配合好突然将他踹入水中的演员老师,完成质子落水的场面。
“三、二、一。”
对讲机里的倒数声传来,他按照约定好的节奏纵身一跃,看似惊惶无措地落入水中。
冷,很冷。
不是冬天刺骨的冰寒,却也超出了寻常水池该有的凉度。
顾长星被冻得瑟瑟发抖,刚想浮出水面擦一把脸,就听岸上的导演大喊道:“cut!”
“怎么回事!”梁恒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说了喊到一的时候,你们两个群演要配合把替身推入水中,怎么就他自己跳进去了?”
“对不起导演,是我走神了。”其中一位群演道歉说。
梁恒气笑了,招手道:“你们都过来,看看第三者的视角演的都是什么?”
炎热的天气并没有让水池在短时间内得到升温,顾长星牙关哆嗦着,也不敢从水里爬起,只能靠抖干等。
说实话,他挺好奇屏幕里拍出来的会是什么效果。
应该很滑稽吧?
和自己一样,荒唐又可怜。
等到那两个替身走到屏幕前时,梁恒才发现少了个人。
“顾长星呢?”
众人面面相觑。
梁恒猛地拿起对讲机:“顾长星还在水里吗?”
岸边的工作人员早已各自忙去,顾长星没有通讯设备,根本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他只能挣扎着游到岸边,厚重的衣服被水浸泡厚宛若千斤中,搭在身上湿湿嗒嗒地,寒气逼人。
忽然,肩上的沉重脱离身体,紧接着他被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来。
“你是傻的吗?不会自己先爬上来?”
斥责声引来顾长星的抬眸。
“邵先生?”
他浑身一震,猛地退后两步。
又似乎感觉到这个行为有些无礼,于是强行将自己钉在了原地,哆嗦道:“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邵时辉皱着眉,似乎对顾长星的态度极为不满。
他抿着唇,将人拉去旁边递了套全新的衣裳,沉声说:“换了,准备下一场。”
顾长星匆匆接过,慌乱地点头哈腰,寒意在四肢百骸中蔓延。
“老板,他好像很冷?”助理拿过毛巾擦干手,状似随口搭话。
邵时辉看了一眼手掌心,目光沉得如同漆黑的夜。
“冷?”他薄唇轻启:“冷就对了。”
“不冷到骨髓都打战,怎么长记性?”
顾长星去化妆间借了把风筒吹干头套,才重新回到片场。
还没走至屏幕前,就听到有人严肃地说:“池子里放的是冰水?”
顾长星心中一动。
是邵时辉?
他怎么会问这个?
只见梁恒被问得愣在当场:“怎么可能?”
邵时辉将从顾长星身上脱下来的斗篷递给梁恒:“梁导摸一下就知道了。”
虽说距离上岸已过去半个小时,但顾长星明显看到,那厚重吸水的衣物在一抓一放间,仍然能挤出来些许寒凉。
邵时辉淡淡说:“这戏服上的金线被冻过之后很容易开裂,到时候断了还得找专门的非遗工匠师傅来修补,梁导,我的资金可不耐这么造。”
梁恒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谁让你们往池子里放冰水的?”操碎心的大导演匆匆找到道具组,质问道。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露出了无辜表情:“导演,这么热的天,水温高达45℃度,别说池塘底下有鱼,就连演员也不适合入水啊!”
“那也不该这么低温,且不说演员生病,单那戏服要是破损,维修就得十天半个月的,耽误了拍摄进度谁来负责?”梁恒的一番话把对方问得答不上来。
工作人员连连保证:“是我们疏忽,这边马上调节水温,绝不会耽误拍摄进度。”
这一场戏可谓是磕磕绊绊,不是群演早踹腰子的节奏快了,就是半天不见人显得顾长星的独自落水像幽灵推背,更离谱的是中途还发生了运镜失误。顾长星前前后后落水十几次,拍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完美收工。
他从化妆间换好下一场替身的戏服出来,不断地揉着鼻子,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怪不得要用替身,顾长星想。
就冲这般毫无默契的配合,万一主演真有个头疼脑热的,岂不是耽误了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
就在这时,几句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谈话从墙角处传来。
“你说,那个回锅肉会不会发现我们在故意整他?”
“管他呢!反正我们现在是群演的身份,配合不好很正常啊!他又没有证据。”
“也是,这下总算让他吃到苦头了,那么冷的水泡十几次,人都会废了吧?”
“哼!谁叫他总是蹭我们影帝的热度,活该......”
顾长星揉着被踹了几脚的后腰,忽然明白了邵时辉的警告。
私生饭。
不顾一切入侵明星生活的另类“恐怖分子”。
他找了块无人的空地坐下,刚想去包里翻出矿泉水,就看到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这是?”顾长星惊讶抬头,看向来人。
“喝点姜汤。”邵时辉的声音仍旧那般冷硬:“明天还有戏,我可不想再找新的替身。”
“多谢。”顾长星双手接过,静默良久,闭上眼一饮而尽。
热气顺着喉咙流经肺腑,逐渐驱走了入骨寒凉。
顾长星汗津津地坐着,也不吹风,目光像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搁置着,不知看着哪里发呆。
“看什么?”看着人失焦的双眸,邵时辉忍不住喝声问。
顾长星反应过来,将视线收回钉在地面上,平复着心头微颤的疼。
“邵先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邵时辉被问得突然,有些不明所以,他看着失魂落魄的顾长星,道:“我该知道什么?”
“和我对戏的那两个群演,是你的私生饭。”
长久的一片沉默,透着两个人的心虚。
良久,邵时辉才说:“你知道了。”
顾长星:“嗯。”
“怎么知道的?”
“在化妆间无意听到的。”
邵时辉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
“那两位群演是投资人的亲戚,趁着暑假安排进来的。”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你现在只是个替身演员,配合好戏份的衔接就行,剩余的,你管不着。”
顾长星听懂了邵时辉的言下之意。
他管不着,邵时辉也管不着。
顾长星着实没想到,连堂堂三金影帝,如今邵氏阆岳集团的总裁,也逃脱不了被资本主宰的命运。
娱乐圈里总有那么几号叱咤风云的人物,今天能让你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大众视野面前,明天就能让你穷困潦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长星曾拒绝过某位人物的陪酒,而后硬生生刷下三次回锅肉的记录。
他扬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道:“我懂。”
邵时辉的目光忽地变得绵长且复杂。
“你懂吗?”
再多的话,在此刻也尽显苍白。
顾长星淡淡地笑了声,没有反驳。
只说了句:“这么多年,该懂了。”
他不需要去解释什么,如今的邵时辉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人。跨越阶层谈何容易,对方懂的,远远要比自己多得多。
邵时辉停顿许久,才说:“刚才的事,梁导去问道具组了。”
“问什么?”
“关于水温的事。”邵时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现在天气炎热,池塘里的水温高达45℃。道具组为了避免拍摄效果不佳,所以扔了些冰块下去降温。”
“是么?”顾长星心不在焉地捧着碗,敷衍道:“是梁导叫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没有,是我主动想告诉你。”
顾长星有些诧异。
论理,邵时辉身为影帝,此时应当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和同组演员对戏。而不是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偷偷摸摸地找他这个糊穿地心的替身聊天。
“你是怕我找导演的麻烦?”顾长星说罢长吁一口气,端起微笑:“没关系,我都能理解。”
毕竟,看在日薪过千的份上。
邵时辉打量了他半晌,忽地冷哼道:“你还真是逆来顺受。”
“邵先生这话严重了。”顾长星轻声说:“拿什么钱就卖什么命,只要这场戏能过就好。”
淡墨疏离的话也不知怎地,突然激起了邵时辉的冲动。他再也忍不住附身向前,将那张俊逸的脸直愣愣地怼到了那双美丽清澈的眼前。
“顾长星,看着我。”
他的声音里像在压抑着某种刺骨的冰寒。
“你我之间,有必要兜着圈子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