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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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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会所的玻璃幕墙上蜿蜒而下,将霓虹灯光折射成模糊的色块。沈夜靠在包厢角落的皮质沙发上,指节轻叩着手机边缘。屏幕上,与凌真的聊天界面停留在三天前——她发来的一段语音,背景音嘈杂,只听见她笑着说"学长明天见",而后便再无音讯。
"沈夜,别光坐着。"王明推来一杯威士忌,"系里好不容易聚一次。"
沈夜接过酒杯,琥珀色液体在冰块的缝隙间晃动。他抿了一口,酒精的灼热从喉咙蔓延到胸腔。包厢里烟雾缭绕,同学们的笑闹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他忽然站起身:"出去透透气。"
走廊尽头的露台空无一人,雨水的气息被风裹挟着进入肺部。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他最终还是点开了通讯录。凌真的号码拨出去,依然是忙音。
"在忙什么?"他对着雨幕低语,声音很快消散在风中。这不像她——那个无论多晚都会打来电话,用轻快的声音问他今天读了什么书的女孩。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他发了一条语音:"最近没来上课?"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路哥!躲这儿干嘛呢?"
一只手掌即将拍上肩膀的瞬间,沈夜侧身避开。两个陌生男人愣在原地,其中穿黑衬衫的那个尴尬地收回手:"抱歉,认错人了。"
沈夜微微颔首,转身要走。
"等等,"另一个男人叫住他,"你的声音...简直和我朋友一模一样。"
沈夜挑眉:"是吗。"
"真的!要不是看你正脸,我还以为那小子提前溜了。"黑衬衫男人笑道,"他在顶层V8包间,要不要去见见?说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不必了。"沈夜径直离开。身后传来两人的嘀咕:"连冷淡劲儿都像..."
回到包厢,沈夜拿起外套。"这么早走?"王明诧异地问。
"嗯,论文没写完。"沈夜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其实他只是突然觉得这地方闷得透不过气。
与此同时,医院产科走廊的灯光将大理石地面照得发亮。凌真倚在窗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框。产房里的哭喊声已经持续了六个小时,凌母握着念珠低声祷告,凌家大哥在走廊来回踱步。
手机震动,路寻发来消息:「到医院了,在楼下等你?」
凌真唇角微扬:「上来吧,7楼东区702。」
二十分钟后,电梯门打开,路寻穿着深灰色大衣走出来,手里拎着个纸袋。凌真迎上去,他自然地递过纸袋:"给你带了热可可。"
"怎么这么早?不是说八点才结束?"凌真接过纸杯,热度透过杯壁传到指尖。
"提前走了。"路寻的目光扫过产房方向,"还没生?"
凌真摇头,突然拉住他的手:"跟我来。"
她带着路寻走向家属等候区,"爸妈,路寻来了。"
凌父抬头,严肃的面容松动几分:"小路回来了?"
"下午刚到的飞机。"路寻欠身,"听说家里有喜事,冒昧过来看看。"
"坐吧。"凌母温和地招呼,"真真念叨好几天了,说你要回来。"
路寻在凌真身旁落座,姿态放松却不失礼数。他与凌父聊了几句国际经济形势,又问候了凌母的身体状况,言谈间尽显世家子弟的教养。凌真小口啜饮着热可可,脚尖轻轻碰了下路寻的皮鞋。
路寻没出声,眼里却带着笑。
产房的门突然打开,护士抱着襁褓走出来:"凌先生,恭喜,是个健康的男孩。"
凌家人一拥而上。凌真也站起身,却没有急着去看侄子。她偏头对路寻说:"凌家的长孙。"
"要抱抱吗?"凌大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婴儿递给妹妹。
凌真接过那团小小的生命,动作出奇地熟练。婴儿在她臂弯里扭动,她低头轻语:"小家伙,欢迎来到凌家。"抬头时,发现路寻正注视着她,眼神柔软。
"拍张照吧。"凌母提议。路寻自然地接过凌真的手机,为凌家三代人留下合影。闪光灯亮起的刹那,凌真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三条未读消息,来自沈夜。她锁上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
一小时后,确认产妇情况稳定,凌家长辈决定留下守夜。凌真把路寻带到走廊拐角:"困了吗?"
"还好。"路寻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发丝,"想去哪?"
"江边走走?"凌真提议,"好久没去了。"
路寻点头。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凌真靠在他肩上:"这次待多久?"
"不走了。"路寻说,"调回总部。"
凌真直起身,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嗯。"路寻微笑,"老爷子终于松口了。"
走出医院大门,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拂过面颊。路寻的车停在专属车位,黑色迈巴赫在路灯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凌真熟练地坐上副驾驶,从手套箱里取出薄荷糖含了一颗。
"学校怎么样?"路寻发动车子,状似随意地问。
"老样子。"凌真望着窗外流动的灯火,"对了,我拿了国奖。"
"恭喜。"路寻的称赞里带着理所当然的骄傲,"我就说那个教授会欣赏你的论文。"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凌真降下车窗,让江风灌进来。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像一面黑色的旗帜。路寻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们之间常有这样的沉默,舒适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滨江步道人影稀疏。凌真脱下外套搭在栏杆上,路寻站在她身侧,两人望着对岸的灯火。一艘游轮缓缓驶过,甲板上的音乐声隐约可闻。
"那艘船,"凌真突然说,"去年校庆时,学生会想租来办派对,预算差了一半。"
路寻轻笑:"需要我赞助吗?"
"才不要。"凌真撇嘴,"最后改在体育馆办了,也挺好。"她顿了顿,"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你,你在开会。"
"记得。"路寻点头,"后来补了礼物给你。"
凌真转过身,背靠栏杆:"路寻。"
"嗯?"
"没什么。"她笑了笑,"就是好久没叫你了。"
路寻凝视她的侧脸,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凌真没有躲闪,反而迎向他的掌心。这个动作他们做过无数次,从她六岁摔破膝盖那天起。
"冷吗?"他问。
"不冷。"凌真说,却往他身边靠了靠。
远处钟楼敲响十下。路寻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按了静音。
"工作?"凌真问。
"嗯,美国那边的交接。"路寻收起手机,"不用管。"
他们沿着步道慢慢走,凌真的高跟鞋在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路过一个卖花的老妇人时,路寻买下全部的白玫瑰,递给凌真。
"太多了。"凌真嘴上这么说,却将花束抱了满怀。
"不多。"路寻说,"正好配你。"
凌真低头嗅着花香,忽然想起沈夜也曾送过她花——一朵包装简陋的野蔷薇,说是校园角落里摘的。当时她笑着道谢,转身就丢进了垃圾桶。
"笑什么?"路寻问。
"没什么。"凌真抬头,"就是觉得今晚月色真好。"
同一轮月亮下,沈夜站在宿舍阳台上,身上沾染了秋露。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凌真依然没有回复。他想起今晚那个说他声音像什么"路寻"的男人。
也许该去查查这个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自己否定——太荒唐了。凌真不过是几天没联系他,何必像个患得患失的痴情种。
夜风吹散了他混乱的思绪。沈夜不知道,就在此刻,江边的凌真正将他的联系方式拖入黑名单;而他与路寻相似的声音,注定成为一段无人知晓的替身故事里,最微不足道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