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暴风之前 ...
-
苏瑾栎推开家门，熟悉的游戏背景音乐与电视屏幕交织的光影打在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上。丹增慵懒地盘腿坐在地毯上，一只胳膊搭在玩偶靠垫上，微卷黑发在猩红的光晕中勾勒出冶艳又安静的轮廓。他正沉浸地在客厅的电视机前玩主机游戏，手柄在修长指间发出规律的轻响。
“倒是挺自在……”苏瑾栎心想，这鬼自然不知道电子产品的危害，离屏幕那么近，“不过鬼会得近视眼吗？”苏瑾栎暗暗的想。
换鞋进屋，苏瑾栎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丹增，你也该睡觉了。”然而听到她的提醒，这鬼竟然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嘴上敷衍地“嗯嗯”答应着，手上操作根本不停，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映着跳跃的画面。
苏瑾栎无奈，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这才后仰些许，抬眼望来，眼神里带着被打断的细微不悦和疑惑。
“眼睛不要了？”她指指屏幕。
丹增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看向她，显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苏瑾栎没法跟他解释，只好板起脸，指了指开关：“关了，休息。”
丹增动作顿住，瞥了她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弯，像是无声的抗议。一人一鬼僵持了2秒钟，丹增还是顺从地存档退出了。因为没有开灯，屏幕暗下后客厅骤然陷入寂静，丹增站在窗前，光晕在遥远的霓虹灯的星辰下瑰丽如星云。
他长睫如蝶羽，低眉间震颤，道:“你不在，很长。”声音很低，字句简短，却比任何抱怨都更让人心软。
苏瑾栎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前:“一直打游戏对精神和眼睛都不好的。你不试试找找自己的回忆？不然三个月后你去哪里呢？”
丹增眼神微黯，神情更加委屈起来:“这里很好！吾不走！”一双水眸落在苏瑾栎身上，带着莫名其妙的依赖，“这里，安全。”
这个鬼确实长得太有冲击力了，一张凑近的脸让苏瑾栎心头莫名一颤，面对他明显耍赖的行为眼下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移开视线，将话题转进：“那你也不能整天在家里打游戏，你们鬼有没有修炼啊？”
“修炼……”这个词大概触动了他某些模糊的记忆。他似乎在思考，想着想着皱了皱眉，过了一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抬眼盯着苏瑾栎看，不知怎么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
“你……做吾师傅的嘛？”
苏瑾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想来也没什么好事，便也没有接他的话。
此时苏瑾栎的肚子不合时宜的传出“咕咕”声，她才想起自己这还没吃饭呢！
“嗐！之后再说吧，你去不去吃饭？”想起确实又好久没带这个家伙出门了，她想起最近特地留意的一家评价很不错的藏餐馆这个点应该还开业呢，反正明天也是周末，晚上玩的晚点也没关系吧。
丹增的眼睛瞬间亮里起来:“糌粑！”
“对对对！带你去吃个正经藏餐，回来你可要好好回忆。”
丹增的重重地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倒也不远，打车十几分钟便到了。眼前是一座颇具规模的藏式建筑，厚重的土色沙质外墙上是标志性的梯形窗户和五色经幡，“香格里拉”四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穿过赭红的巨大木门，浓郁的酥油、檀香和某种清冽的香料混合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店内穹顶高悬，色彩鲜艳的油彩绘着苏瑾栎看不懂的繁复图案与威严神明，祂们在酥油灯摇曳的朦胧光线下栩栩如生，俯瞰众生。支撑大厅的立柱包裹着精美的刺绣绸缎，上面绣着祥瑞的云纹和兽纹。就餐区空间开阔，精巧的设计巧妙的将现代技术融入传统到空间中，通明的灯火间流淌着低沉而悠远的梵乐，烘托出独一无二的祥和氛围。身着传统藏服的服务员神色恭谨，见她进门便上前迎接。
“您好，几位？”
“一位。”
“好的，请这边。”
已经十点多了，酒店就餐区依然还有好几桌客人，其中不乏有明显带有民族特色的面孔——看来确实是非常地道的样子。苏瑾栎对即将开始的美食之旅隐隐期待起来，丹增附在苏瑾栎身上，也很开心。服务员引他们到一处靠窗的卡座。给他们递上菜单。烤羊排、藏式火锅、酥油煎牛舌……苏瑾栎和丹增一起看着菜单眼馋，两人迅速商量，在服务员惊讶的目光中点了两荤一素三个菜，一道甜品，一壶酥油茶，一份青稞饼。
“我们家菜量蛮大，您点这么多吃不完的。”服务员善意提醒。
“没关系，吃不完我会打包。”苏瑾栎笑着解释。
之后便是望眼欲穿地等待上菜。此时丹增的意识异常活跃，苏瑾栎搞不清楚他是久别的游子贪恋故乡的味道还是单纯就是个吃货。
苏瑾栎捧着温热的大麦茶，好奇地打量着餐厅的装饰——绘有吉祥八宝的立柱、色彩浓烈的唐卡、以及大厅中香花供奉着的巨大佛像。
“看到这些，你有想起什么吗？”苏瑾栎压低声音问。
丹增也跟着苏瑾栎的眼睛看了一圈:“大概有点熟悉，不过没想起什么。”
苏瑾栎追问道：“具体是哪里熟悉？”
丹增感受到了她的意图，有些不开心了。没有回答苏瑾栎，反而问到:“我一定要想起来吗？”
苏瑾栎没想过这一点，记忆是人与这个世界的连结，她一直觉得失忆的人天然就是想恢复记忆的。
“万一是不好的呢？”丹增反问。
“天要让吾忘了，说明忘了便是最好的。”
苏瑾栎也是哑口无言，便问他:“那你就这样一直飘着吗？”
“不好吗？……你讨厌我对吗？”丹增叹了口气，“不会麻烦你很久的，那个道士不是跟你说过吗，孤魂野鬼很快就会消散掉的。”
气氛变得悲伤，苏瑾栎不喜欢。
“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希望你变好而已。”
明明没有说什么，这鬼突然又高兴起来:“你不讨厌！你不讨厌！吾好高兴！”
苏瑾栎内心不禁有些悸动。突然想起了从前在新闻上看到的白枕鹤与饲养员的故事。鹤把饲养员当成了爱人，两人相伴多年。鹤死去后，饲养员决定要为鹤守寡一生，因为他再难遇到一个女人，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到来，就会开心的翩翩起舞。
饮品和主食是现成的，很快就端上了桌，黄铜壶里的酥油茶翻滚着醇厚的奶香，大盘里的一大个青稞饼被切成六个小块，每一块烤上了酥脆的外壳。
“好香好香！”丹增大胆地从苏瑾栎的身体里飘了出来，紧靠着她坐在旁边，做鬼的也不怕烫，脸贴在奶茶碗前嗅。
紧接着是酥油煎牛舌，牦牛特有的肉香被酥油完全激发出来，口感比一般牛肉更韧，佐以特色香料制作的绿色菜酱，香而不腻。苏瑾栎配着菜一口气就吃了三块。
“不能再吃了，还点了烤羊排，留点肚子。”苏瑾栎一边说，一边往嘴里炫新上的蕨麻酸奶。
“我不撑。”丹增也在炫，苏瑾栎给他准备了一个单独的小盘子，把给他“吃”的食物放在上面。
终于，烤羊排散发着粗犷的原始肉香被端上了桌。苏瑾栎从半扇羊肋排中选择了肥瘦最为相宜的中间一块，放在了丹增的小盘子上。
“这块是最好吃的哦……”
突然之间，苏瑾栎感觉身旁陡然挂起一阵刺骨的寒风，丹增的灵体瞬间暴起，猩红的血气沸腾炸起，甚至燃烧起黑色的火焰，暴戾的杀风几乎要将苏瑾栎从座椅上推开。丹增挡在苏瑾栎身前，苏瑾栎只能看到他黑色海潮般的卷曲长发正在空中汹涌。
“丹增！”苏瑾栎惊骇低呼，顺着他防卫的方向望去。
门帘轻响，走进二人。左边是一个小时前刚刚分别的张暄，此时他正标志性地微笑着，与同行人寒暄。而在他右侧后方半步，是一位身着绛紫色藏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男子约莫五十岁，皮肤是雪地高原最常见的红棕色，额际皱纹深重，表情严厉，周身散发着与都市格格不入的暗沉。
也就在他们进门的这一刹那，这藏袍男子的脚步猛地一顿，电光石火间他望了过来，他能看见丹增！只见他脸上血色霎时褪尽，瞳孔剧烈收缩，流露出极度震惊与难以置信的恐惧！他喉间几乎是本能地溢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身体猛然后转，不顾一切地推开碍事的张暄，身影如惊弓之鸟般仓皇冲出门外！
几乎在同一瞬间，狂怒的丹增发出一声低沉的、非人的嘶吼，灵体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无视厚重的墙壁，直接穿透而去，疾追藏袍男子的身影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餐馆内其他客人只觉一阵寒风，纷纷打了个冷战，没人察觉这其中的异常。只有苏瑾栎和张暄，隔着几张空桌，愕然对视。
桌上酥油茶的热气兀自袅袅升起，烤羊排的香味还在弥漫。
张暄站在门口，温润的眉眼皱成一团，镜片后的目光森然，面上寒光一片。他站在空荡荡的门口，低声不知道在对谁说：
“出事了。”
苏瑾栎望向窗外临近午夜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心脏狂跳，喃喃附和：
“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暴风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