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月》叁山肆景

3、第三章

　　柳南枝的伤口还在发痛心想怎么可能睡的着，仲连山却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再醒来，伤口不痛了。
　　柳南枝浑然忘记昨夜是如何被仲连山催眠入睡的，他急切踢掉被褥想要逃离低头却发现自己的佩剑腊梅不见了。慌忙抬头就见仲连山坐在圆桌前拿着他的剑正把玩着，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麻烦仲帮主，将我的佩剑还给我。”
　　仲连山定睛看见柳南枝的唇色已经泛起粉色，他徐徐应道：“别激动，我只是好奇看一看。”
　　柳南枝坐正身体，直言问：“仲帮主到底有何用意？我伤了你的蛇妖刺了它一剑，而且先前也伤了你的蜘蛛妖，你为了什么还要救我？”
　　仲连山答：“我说了，是因为你饶了樊叶一命。别多想，只是如今各帮各派将屠戮妖族视作替天行道，而武力高强但会停手相信妖族的人，你是三大派里唯一的一位。而且据我所知，你不止一次因为面对妖怪求饶心软放过它们，为此你还被赵帮主责备过很多次。”
　　柳南枝闻言沉默不语。
　　仲连山继续道：“我身边的妖族都不是无故吃人的妖怪，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也没有圈养他们，只是收留。咬伤你的蛇妖，叫萧锦，它生性胆小。之所以咬你是因为被你吓到了，只是咬了一口没有给你注毒，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对了，繁叶的确没有说谎，他没有吃过任何一个人。他还让我给你带话，说他误会了柳先生。”
　　柳南枝盯着仲连山轻声解释的模样，忽然生出两人关系很好的错觉。
　　仲连山将腊梅放回柳南枝的手心说：“我猜是赵帮主派你来探查我的，待你回去的时候我不会要求你替我隐瞒。”
　　两人互相凝视对方，呼吸只差毫厘，柳南枝心头狂跳。
　　仲连山语重心长道：“虽然我建议你还是学会撒谎比较好。不过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你完全可以撒谎来避开赵帮主对你的偏见。”说罢指着他的伤口继续解释道：“我说的警告是教你记住痛便是痛，无关任何人任何事。你不能因为赵家兄弟于你有恩你就不顾好坏拼命报答，你心软是因为相信妖族并非传闻所言吃人不眨眼，不然你不会停手的。我说的对么？”
　　柳南枝哑然，心跳如雷鸣，肩膀的伤忽然开始发痛，他答：“仲帮主如此心胸宽广，难道不怕被报复吗？”
　　仲连山轻笑：“若是其他人的话我会提防，而你的话不会。”
　　柳南枝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他低头喊道：“即使我伤了你的人？”
　　仲连山看穿柳南枝愧疚的心思，他伸手抚摸柳南枝的脑袋叹道：“错不再你。”柳南枝顷刻宛若被雷击一般，心中千万惭愧如雪崩一般洗刷着他的全身。
　　柳南枝再说不出一句话，仲连山继续安抚道：“现在天还没亮，你该回去了。给你敷的药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如初，记得养病。”
　　柳南枝脑袋上的温度悄然离去，仲连山倏然朝着他的肩膀给了一掌。钻心得痛楚瞬间蔓延到柳南枝全身，血液渗出外衣，他捂住伤口想开口却被仲连山捏碎石花送走了。
　　柳南枝眼前的棕红色摆件恍惚间变作了青绿色的玉石，他回到了青枫派。
　　路过的弟子发现了躺倒在地的柳南枝，骇然喊道：“大师兄？！你怎么了？！来人啊！快来人救大师兄！”
　　柳南枝刚回神便被抬进了秋室，仲连山用了狠劲导致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半阖着的眼第一次见到赵帮主与赵长老焦急的模样。
　　仲连山。。。
　　赵奇峰看着柳南枝衣衫褴褛被褥都被染上血渍不可置信道：“你这是？！难道传闻都是真的？！你怎么会伤成这副模样？！”跟着赵帮主进来的还有一众弟子，他们也从未见过一人可挡十妖的大师兄如此落魄的模样，哑然之余还掺杂着些许蔑视。不过也有两位弟子在一旁细心照顾，待到两个血窟窿被揭开后，所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赵帮主定睛看到伤口已经露出骨头难掩震惊，而急速跑来的何铭越过赵家兄弟跪在床前大喊：“是谁？是谁害了你？是不是妖族？！”赵奇励拍了拍何铭让他让位，赵奇峰喝退一众弟子们与何铭，关上门亲自给柳南枝疗伤。
　　柳南枝深深吐了口气哑着嗓子说：“弟子，无能。。。”
　　如此难堪的场面不在赵家兄弟的预料之内，赵奇励打断他问：“是仲连山养的那群畜生伤的你？”
　　柳南枝摇头，缓慢道：“我，没见到仲连山。是，在浮溪林，遇见了妖。”
　　赵奇励冷哼一声：“浮溪林，那仲连山也逃不了干系！”
　　赵奇峰两手的食指与无名指绞住催动灵力，血窟窿瞬间止住了血，但伤口只恢复了七成便停住了。骨头虽然看不见了，可还剩下一根食指宽的窟窿，赵奇峰额间青筋冒起，低声道：“这伤口连我竟然都无法将它立刻恢复，伤你的妖怪至少修炼超过了五百年！”
　　柳南枝痛到两眼发白，赵奇峰的话让他想起仲连山说过他涂的药膏可以恢复筋骨。
　　莫非是因为那个药膏？
　　赵奇励面色发黑，这妖怪的道行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想，那么眼下只能期望这只妖并非仲连山所养。
　　赵奇励问：“你的伤口是被蛇咬的么？”
　　柳南枝答：“是，高有三丈，宽有一丈。”
　　赵奇峰怔住了，“三丈？”
　　柳南枝眨了眨眼睛答：“若我没看错的话。我也伤了它一剑，可实力我不敌它，所以跑了很久逃，逃回来了。”
　　赵奇峰了然：“你能回来就好，眼下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仲连山的嫌疑很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柳南枝眨了好几次眼睛没有说话。
　　赵奇励拍了拍赵奇峰的肩膀对柳南枝说：“你先休息吧，晚些其他长老会来探望你，你记得莫要让他们担心。”
　　“弟子谨记。”
　　秋室恢复宁静，柳南枝躺了一个时辰后坐起身检查伤口，虽然破口处依旧触目惊心但痛感已经消失了。他抚摸着血淋淋的伤口，余光瞥见自己的破烂不堪的衣衫，皱眉迅速脱掉赤着身子躺回了床。
　　仲连山为什么要帮我呢？
　　柳南枝想到这心跳突然加速，他使劲摇头试图让自己平静，心想赵帮主和赵长老可是收养他整整七年的恩人。
　　柳南枝束好的发在打斗中就乱了，眼下动作拂动过大黑发顷刻散在肩头落到了腰腹上，被遮掩住的脸颊悄悄泛起血色。
　　仲连山那张和煦悠然的脸不停地出现在柳南枝的脑海，紧张与心悸爬满了他的心尖，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柳南枝裹紧被褥，待到耳边的咚咚声暂歇后才想起自己会被仲连山相救的原因。
　　那只名叫萧锦的蛇妖居然能做到不露一丝气息，如果仲连山不出面，负伤的我能斗得过那朵花吗？
　　好像，不能。
　　柳南枝想到这里眼帘下垂，表情阴郁。更别提仲连山一招都没出就将他制伏，心脏更是沉了底。他忽然意识到仲连山手下的无尘，实力应是四大派之首，可眼下除了他无人所知。
　　柳南枝喃喃自语道：“还需修炼啊。”
　　翌日，一位不速之客早早来到秋室登门拜访。
　　何铭手捧丹药与柳南枝面对面坐下，他将丹药推至柳南枝面前道：“从未见过师兄受过见骨的伤，想必痛不欲生罢。这丹药是我从沈帮主那求来的，对恢复筋骨有大用。”
　　柳南枝道：“谢过师弟。”
　　何铭望着他低眉的模样说：“师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来若不是石花传送，想必师兄你一定可以铲平它们对吧？”
　　柳南枝闻言抬眼答：“师弟还有别的事情吗？”
　　何铭不可置信冷笑一声：“这就开始赶客了？可惜我还帮师兄你拦下其他师弟探望好让你静心修养呢，令人寒心啊，大师兄。”
　　柳南枝感到太阳穴在发胀，他说：“多谢师弟。”
　　何铭的笑脸旋即变作冷脸道：“大师兄，人贵有自知之明，被区区妖族伤成这幅模样，你早就不是两年前那位无人可敌的柳大侠了。”
　　何铭说罢狠狠甩了下衣袖以示不满，柳南枝摸着自己早已不痛的肩膀目送他离去。
　　【虽然我建议你还是学会撒谎比较好。不过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柳南枝的耳边响起仲连山低沉的嗓音，心脏又开始烦躁不安了。
　　“有点难，我试试。”

　　柳南枝将衣襟拉好，肩膀上的伤口半月才结痂，长老们来问都说已经痊愈，不然一定会引起怀疑。
　　门外叩叩两声，“大师兄，赵帮主传唤。”
　　柳南枝束好袖口淡淡答：“知道了，一会就去。”
　　柳南枝走到客堂发现何铭与一众弟子都聚在了一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柳南枝走向前，一众弟子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何铭则是冷眼相看。
　　待到跨过高坎，映入柳南枝眼帘的是盖着白布的尸体，再抬眼五大长老竟也聚集在此。
　　赵奇峰勾手让柳南枝过来坐下，赵奇励让传唤而来的弟子们规矩站好。
　　“你们的师弟替民除妖时不甚被害，其他两位师弟也被重伤，我们青枫距离上一次不敌妖族已有三年之久，此次让你们来便是给你们警示。”
　　静默，赵奇励再说：“好在没让妖族给师弟吃了。来人，将尸体安葬，记得还要把他的娘亲安置好。”两位弟子领命抬走尸体。
　　一旁的柳南枝闻言顿时心怀歉意，而被传唤而来的弟子们各个情绪高涨。
　　赵奇励问一众弟子：“那妖怪向着兰镇的方向逃跑了，谁自愿前去替徐师弟报仇？”
　　柳南枝站起身来到赵奇励面前说：“让我去吧。”
　　赵奇峰摇头，“你有伤在身，不可。”
　　柳南枝紧忙解释：“已经痊愈了，让我去吧。”
　　何铭见此接过柳南枝的话道：“让我们的大师兄去吧，给师弟们做个好榜样，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大师兄这两年来究竟修炼到什么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