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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牢与合作提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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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脑勺的剧痛是第一个感知。
紧接着是冰冷坚硬的触感从身下传来,还有一股混合着霉味、血腥味和某种腐败气息的空气钻入鼻腔。
沈算猛地睁开眼,视线在最初的几秒内是模糊的,只能捕捉到摇曳的、昏暗的光源,以及粗大的、扭曲的阴影。
她没有轻举妄动,甚至没有改变呼吸的频率。作为一名顶尖的商业间谍,在陌生环境中最大限度收集信息是本能。她调动起全部感官,身体却保持着昏迷时的松弛状态。
视觉率先恢复清晰。
她躺在一个石砌的地面上,身下铺着薄薄一层脏污的干草。墙壁是巨大的、带有湿滑苔藓的条石,一个火把嵌在对面墙上,火焰不安地跳动着,投下晃动的光影。这里是……牢房。而且条件相当糟糕。
触觉随之确认了环境。手脚被沉重的铁链锁住,铁环内侧粗糙的边缘磨破了皮肤,传来细密的刺痛感。身上的衣物是某种丝绸,但已经被撕扯得凌乱,沾满了污渍。
听觉捕捉到远处隐约的滴水声,还有某种金属摩擦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响动。
最后是内在感知。身体变得年轻而无力,绝非她那个经过严格训练、二十八岁的身体。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涌入——不属于她的记忆。
兵部尚书嫡女,苏瑾。年十七。痴恋靖王萧景睿,因嫉妒靖王与将军府千金林婉儿走得近,设计落水陷害,反被揭穿。龙颜震怒,本欲重罚,靖王“求情”,最终被扔进这东厂大牢“反省”。
而东厂的主人,是那个权倾朝野、性情阴鸷莫测的九千岁——殷妄。
也是这个身体在原定命运中,最终的处决者。
信息流在沈算脑中飞速整合、分析。穿越。虐文女配。死局。
就在她理清现状的瞬间,那道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音再次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
【任务系统绑定成功。宿主:沈算(载体:苏瑾)。】
【主线任务发布:让本世界反派‘殷妄’爱上你,并亲手杀死你。】
【任务时限:三个月。】
【任务失败惩罚:灵魂抹杀。】
沈算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结冰的湖面。让一个权势滔天、据说冷酷无情的太监头子爱上自己,然后再让他亲手杀了自己?这KPI简直荒谬到令人发指。制定这计划的“管理层”脑子是被门夹了吗?
她迅速评估着形势。按照原主记忆,她此刻身处东厂诏狱,几乎是殷妄的绝对领域。常规的“攻略”手段,无论是色诱、哀求还是展现价值,在一个太监,尤其是一个以疯狂著称的掌权者面前,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甚至可能加速死亡。
至于“爱上”再“杀死”这个逻辑链条,本身就充满悖论。这不像是一个追求效率的“系统”会发布的合理任务,更像是一种……戏弄,或者某种恶趣味的测试。
不能按剧本走。
这是沈算在无数次商业并购和情报斗争中得出的铁律——当规则明显不利于你时,最好的办法不是遵守规则,而是想办法改变规则,或者,直接掀翻制定规则的桌子。
“系统。”她在脑海中尝试沟通,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慌乱,“任务目标‘殷妄’的具体数据?他的喜好、行为模式、心理弱点?任务评判‘爱’与‘亲手杀死’的标准是什么?能量来源?你的上级架构是什么?”
她提出一连串问题,核心指向任务的本质和系统的运行逻辑。
【……权限不足,无法查询。】系统的回应迟滞了半秒,依旧冰冷,但似乎对这串超出常规的提问有些意外。
“也就是说,你只是一个执行终端,没有决策权。”沈算立刻抓住这细微的停顿,开始她的“谈判”,“发布这个不合理KPI的‘总公司’,才是我们真正的‘老板’,对吗?”
系统没有回应,像是默认,又像是无视。
“我明白了。”沈算不再追问。信息不足,但方向已经清晰。破局的关键,或许不在完成任务,而在那个最终的“处决者”——殷妄身上。
他才是这个“剧本”里,除了她之外,另一个重要的“演员”。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牢狱通道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沈算立刻闭上眼,调整呼吸,恢复到昏迷状态,但耳朵却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外界的一切信息。
牢门被打开,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
“督主,人就在里面。”一个尖细阴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十足的谄媚。
没有回应。
但一股极淡的、清冽的冷香,混合着铁锈和血腥的背景气味,飘了进来。与这地牢的环境格格不入。
沈算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冰冷、审视,像手术刀一样,似乎能剥开皮囊,直刺灵魂。没有欲望,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她维持着昏迷的姿态,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脚步声靠近,停在咫尺之处。
“弄醒。”一个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带着点奇异的磁性,但内容却毫无温度。
“是。”
一桶冰水夹杂着冰块,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
刺骨的寒冷瞬间席卷全身,沈算控制不住地一个激灵,“呛咳”着“醒”了过来。她适时地流露出惊慌、恐惧,眼神茫然地看向前方,完美扮演着一个刚刚苏醒、身处绝境的贵族少女。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着繁复暗纹的玄色靴尖,再往上,是同样颜色的曳撒袍角,衣料华贵,却沾染着几点不易察觉的暗红污渍。
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情万种,此刻却只盛满了幽深的、不见底的黑暗。瞳孔的颜色极深,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映照着跳动的火光,却反射不出任何温度。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唇色却异常嫣红,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惊心动魄、却又令人脊背发寒的昳丽。
这就是殷妄。大晟王朝的九千岁,东厂督主,世人眼中的疯批阎罗。
他此刻正微微垂眸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好奇,就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苏小姐。”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缓的调子,“靖王殿下替你求情,说你还小,不懂事。咱家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不懂事,让你敢在宫里兴风作浪?”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怒,但“咱家”两个字,清晰地标示着他的身份。
沈算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恐惧是装的,但警惕是真的。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决定她的生死。
她没有像原主可能做的那样哭诉冤屈或继续痴缠靖王,而是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努力支撑起被锁链束缚的身体,让自己坐得更直一些,尽管这个动作让她气喘吁吁,显得十分狼狈。
“殷……督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受惊后的沙哑和颤抖,但吐字清晰,“小女子……并非为靖王殿下而来。”
殷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旁边的番役更是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
地牢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水滴落的滴答声。
沈算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抛出足够有分量的东西,引起这个男人的兴趣。
她抬起被镣铐锁住的双手,动作因为铁链的重量而显得笨拙迟缓。然后,她伸出右手食指,忽略掉指尖的冰冷和地面的脏污,在自己摊开的左掌掌心,缓慢而清晰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不是求饶,不是申冤。
而是——合作。
写完这两个字,她抬起眼,再次迎上殷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她眼中属于少女的惊慌和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坦诚,与这具身体、这身狼狈的装扮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举起左手,将掌心的字展示给殷妄看。
殷妄的目光落在她的掌心,那两个字歪歪扭扭,沾着泥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死水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沉默在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他轻轻抬了抬手。
旁边的番役立刻躬身,无声而迅速地退出了牢房,并从外面关上了牢门。现在,这间昏暗的牢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说。”殷妄吐出一个字,言简意赅。
沈算放下手,组织着语言,语速平稳,完全不像一个刚受过惊吓的少女:“我的任务是,让你爱上我,然后,亲手杀死我。”
她直接说出了最核心的“KPI”,没有任何铺垫。在这种级别的对手面前,拐弯抹角只会显得愚蠢。
殷妄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嘲讽般的兴味。
沈算捕捉到了这丝变化,心中一定。她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而你的剧本里,在未来某个节点,会杀死‘苏瑾’。”
“你看,发工资的老板,好像是同一家。”她用的是“好像”,带着推测,但语气却异常肯定,“它给我们安排了这样一场漏洞百出、逻辑死亡的对手戏。”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锐利得像刚刚磨好的刀锋,直视着殷妄:“殷督主,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同行’?”
“我们联手吧。”她终于抛出了最终提案,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让它破产。”
地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火把的光影在殷妄那张昳丽却苍白的脸上跳动,明明灭灭。他看着她,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首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倒影——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女。
他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锁链的重量让沈算的手臂开始发酸,但她依旧稳稳地举着视线,与他对视,毫不退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殷妄的唇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笑。那更像是一种遇到了极其有趣玩具的表情,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看到一丝不同光亮的……疯狂。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弯下腰,凑近沈算。
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颊上,带着那股清冽的冷香,此刻却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开口,嗓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玉摩擦的质感:
“有意思。”
“那么,沈‘算’小姐,”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真正的名字,而非“苏瑾”,“说说看,你的‘收购’计划,第一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