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正文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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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珀是在一片温暖而平和的静谧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唇齿间残留的清苦药味。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尤其是头部，传来阵阵被耗空后又勉强填补的虚浮钝痛。
但更清晰的，是右手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温热与重量。
卡斯珀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澄翼阁熟悉的帐顶。
晨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室内洒下柔和的光斑。
卡斯珀微微微侧头。
阿拉里克就坐在他的榻边，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只是外袍已经换过，不见血污。
他背脊挺直，目光低垂，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阿拉里克眉宇间带着重伤未愈的疲惫，但那双总是深邃冷厉的眼眸，此刻却沉淀着一种卡斯珀从未见过的柔和与专注。
似乎是察觉到卡斯珀的目光，阿拉里克猛地抬起眼。
四目相对。
阿拉里克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快的心悸与如释重负，随即被更加滚烫的情绪覆盖。
他握着卡斯珀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确认他是否真的醒了，是否完好。
“大人……”卡斯珀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
阿拉里克立刻起身，动作间牵动了内伤，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却毫不在意。
阿拉里克转身去旁边的桌上倒了一杯温水，又坐回床边，一手小心地托起卡斯珀的后颈，将茶杯递到他唇边。
“慢慢喝。”阿拉里克的声音低沉，带着重伤后的沙哑。
温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卡斯珀感觉舒服了些。
卡斯珀就着阿拉里克的手喝了几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阿拉里克的脸。
他能看到阿拉里克眼底的血丝，能感受到他动作间的小心翼翼，也能察觉到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汹涌未平的情感。
“你……”卡斯珀想问他的伤势，想问观星台之后的事情，想问太多太多。
“本座无碍。”阿拉里克仿佛知道卡斯珀想问什么，放下水杯，重新握住他的手，力道依旧很紧，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惶然的确认，而是变成了某种更坚实的联结。“邪力已除，内伤需要时间，死不了。”
阿拉里克说得轻描淡写，但卡斯珀知道那过程绝不轻松。
他自己亲身经历过那邪力的可怕。
“你呢？”阿拉里克的目光落在卡斯珀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医师说，你精神力透支严重，经脉亦有损伤，需静养数月。”
“我没事。”卡斯珀摇摇头，比起阿拉里克的安危，他自己的损耗不值一提。
卡斯珀顿了顿：“‘影蚀’和裂隙……”
“‘影蚀’的气息已从帝都彻底消失，即便未死，也必受重创。”阿拉里克的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恢复平静，“那道裂隙已弥合，祭典上的骚乱已被控制，几个内鬼也已被清理。”
阿拉里克言简意赅，显然不想让卡斯珀多耗神。
卡斯珀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室内再次陷入安静，只有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阳光缓缓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亲密无间。
良久，阿拉里克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迟疑：“你……为何要那么做？”
卡斯珀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为何要不顾自身安危，冒着精神海崩溃的风险，去救他。
卡斯珀垂下眼睫，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阿拉里克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
卡斯珀想起观星台上阿拉里克悍然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观星台里布阵时阿拉里克专注的侧脸，想起更早之前，演武场上的严苛，夜幕中的对峙，钟楼上的遥望，还有那句反复强调的“你的命是本座的”……
种种画面掠过心头，最终沉淀为一种清晰无比的情感。
卡斯珀抬起眼，迎上阿拉里克深邃的目光，那里不再有冰冷的试探，只有一片等待的深海。
“因为，”卡斯珀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不想你死。”
不是因为任何利益权衡。
仅仅是因为，他是阿拉里克。
阿拉里克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卡斯珀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卡斯珀感到疼痛。
阿拉里克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最后的桎梏。
那双总是掌控一切的眼眸里，翻涌起惊涛骇浪，最终全部化为一种近乎凶狠、却又柔软到极致的情感。
阿拉里克俯下身，额头抵上卡斯珀的额头，灼热的呼吸交融。
“卡斯珀，”阿拉里克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是一丝颤抖，“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的唇，近乎虔诚地，印在了卡斯珀的额心。
不是一个充满情欲的吻，而是一个烙印，一个誓言。
“从今往后，你的命是你的，”阿拉里克在他耳边低语，气息滚烫，“但你的生死，归我管。我的命，也归你。”
卡斯珀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额间的温度和耳边的话语，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不同了。
接下来的日子，府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阿拉里克和卡斯珀都进入了漫长的恢复期。
阿拉里克的外伤和内腑伤势需要时间愈合，而卡斯珀透支的精神力和经脉更需要温养。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澄翼阁，由医师精心调理。
数日后。
虫皇陛下的旨意抵达府邸。
因阿拉里克将军在皇巢祭典上力挽狂澜，粉碎“暗瞳”阴谋，护驾有功，特晋爵一等，赐金帛无数。
还有一份赐爵诏书——针对卡斯珀。
诏书中以“天降星辉，佑我帝国”为由，正式承认了卡斯珀“星主”的特殊身份与功绩，特封其为帝国伯爵，享独立府邸食邑，并因其在平息祸乱中的关键作用，授予其“帝国特别顾问”之衔，准其参赞机密军务。
这份诏书，不仅洗刷了卡斯珀卑微的身份，更赋予了他足以与阿拉里克并肩而立的地位与荣耀。
这是帝国最高权力对卡斯珀的公开认可，也是阿拉里克在背后推动的结果。
接旨那日，阿拉里克陪在卡斯珀身侧。
当宣旨官念出“卡斯珀伯爵”时，阿拉里克侧过头，看着身旁卡斯珀清隽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骄傲与满足。
他终于光芒万丈，足以与他同列朝堂。
又过半月，两人的伤势稍稳，宫中设宴，名为庆功，实则亦有安抚众臣，稳定朝局之意。
阿拉里克与卡斯珀皆在受邀之列。
这是卡斯珀第一次以“卡斯珀伯爵”的身份，正式踏入帝国最高规格的宴会。
卡斯珀依旧是一身墨蓝色礼服，款式较之以往更为庄重华贵，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清冷卓然。
而他身侧，阿拉里克一身玄黑金纹礼服，气势迫人。
当他们并肩踏入紫寰殿时，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数息。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种种复杂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无人再敢以看待雄奴或玩物的眼神打量卡斯珀。
卡斯珀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目光沉静，周身隐而不发的精神力场与阿拉里克那磅礴威压隐隐呼应。
虫皇陛下亲自举杯，向阿拉里克与卡斯珀致意，感谢他们为帝国做出的卓越贡献。
言辞间，已完全将卡斯珀视为与阿拉里克同等重要的帝国柱石。
宴至中途，阿拉里克忽然起身。
他走到大殿中央，向着御座上的虫皇陛下郑重行礼。
这一举动，让所有虫都愣住了，连卡斯珀也惊讶地看向他。
“陛下，”阿拉里克的声音清晰沉稳，响彻大殿，“臣有一请。”
“爱卿但说无妨。”虫皇陛下也有些意外。
阿拉里克抬起头，目光却直直地，毫无避讳地看向了席间的卡斯珀。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卡斯珀能看懂的一切——过往的试探与磨合，生死关头的并肩与托付，以及那份不容置疑的情感。
“臣请陛下见证，”阿拉里克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在宣告一个早已注定的事实，“臣阿拉里克，愿以毕生的荣耀与忠诚起誓，求娶卡斯珀伯爵为唯一伴侣，缔结平等契约，生死相随，荣辱与共，永不相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紫寰殿。
所有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震得失去了反应。
阿拉里克将军，帝国最强大的雌虫之一，手握重权，冷酷悍利，竟在庆功宴上，当着陛下与满朝官员的面，公开求娶一个前雄奴、现伯爵的雄虫？而且是“唯一伴侣”。
卡斯珀怔怔地看着大殿中央的那个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中嗡嗡作响。
卡斯珀没想到阿拉里克会以这种方式，在如此场合，给他这样一个……正式的，毫无转圜余地的承诺。
虫皇陛下在短暂的错愕后，眼中闪过深思与了然。
他看了看阿拉里克，又看了看席间那个同样出色的年轻雄虫，缓缓露出了笑容。
“星主临世，天佑帝国。阿拉里克将军与卡斯珀伯爵皆是我帝国肱骨，更是平定此次大祸的关键。”虫皇陛下的声音带着威严与祝福，“你二位既有此意，朕，准了。着礼司择吉日，按最高规格，为两位爱卿举行结契典礼。”
“谢陛下！”阿拉里克沉声谢恩，这才站起身。
阿拉里克没有立刻回到座位，而是转身，一步步走向卡斯珀。
所有虫的目光都跟随着他。
卡斯珀下意识地站起身。
阿拉里克停在卡斯珀面前，目光专注而灼热。
阿拉里克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等待的姿态。
卡斯珀看着阿拉里克的手，又看向他的眼睛。
在那片深邃的海洋里，卡斯珀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清晰无比，再无任何隔阂与阴影。
卡斯珀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入阿拉里克的掌心。
阿拉里克立刻收拢五指，紧紧握住。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也带着只有卡斯珀能察觉到的颤抖。
他们就这样，在帝国最高权力的见证下，在满朝官员的目光中，双手交握，并肩而立。
无需更多言语。
从最初的囚笼与利刃，到后来的试探与共谋，再到最后的生死相托……一路荆棘，一路烽火，他们终于穿透了所有迷雾与阻隔，走到了彼此面前，以最坦荡、最不容置疑的方式，确认了彼此的存在与未来。
宴会后续如何，卡斯珀已有些恍惚。
他只记得阿拉里克始终紧握着他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
宫宴散时，夜色已深。
他们没有回府邸，而是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观星台的遗址前。
昔日的巍峨建筑已然坍塌大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显得苍凉而静谧。
但那种与星辰共鸣的独特气息，以及那份沉淀了牺牲与守护的悲壮意志，却依然萦绕不散。
阿拉里克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放在残存的一块平台上。
一枚是青鸟令牌，另一枚是监察之眼令牌。
“物归原主。”阿拉里克看着卡斯珀，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巡天司’的遗志与责任，该由它真正的继承者来决定。”
卡斯珀拿起那枚青鸟令牌，熟悉的温热感传来。
他看向阿拉里克：“你……”
“我雌父的遗愿，是守护帝国，弥合裂隙。”阿拉里克打断他，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又落回卡斯珀脸上，“如今看来，‘弥合裂隙’的职责在你。而守护帝国……”
阿拉里克顿了顿，伸手拂去卡斯珀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自然而亲昵，“以及守护你，是我的事。”
阿拉里克没有说重建“巡天司”，但那态度已然明了——他会支持卡斯珀的任何决定。
卡斯珀握紧了令牌，心中一片澄明。他将眼纹令牌也拿起，两枚令牌在他掌心，隐隐呼应。
“或许，‘巡天司’未必需要以过去的形式重生。”卡斯珀轻声道，“但守护秩序的责任，不应断绝。”
他想到了墨羽，想到了那些可能还在暗处挣扎的守书人。
阿拉里克微微颔首。“随你心意。”
夜风吹过，带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
远处帝都的万家灯火与天际的繁星交相辉映。
卡斯珀抬头望向星空，精神海中的青鸟星纹散发着温润宁静的光辉。
穿越而来的茫然与挣扎，修炼途中的艰辛与危险，与阿拉里克之间无数次的试探、冲突、靠近、乃至生死相托……
一幕幕闪过脑海，最终都沉淀为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身旁之人沉稳的呼吸。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也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他有了新的身份，新的责任，新的……归宿。
阿拉里克侧过头，看着卡斯珀被星光照亮的侧脸。
他伸出手，将卡斯珀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流连在他耳廓。
“在想什么？”阿拉里克问。
卡斯珀收回目光，看向他，眼中映着星光与灯火，清澈而明亮。
“在想，”卡斯珀缓缓扬起一个真实的、放松的、带着无限未来光景的笑容，“以后。”
阿拉里克凝视着卡斯珀的笑容，仿佛要将这一刻永恒刻印。
良久，他也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阿拉里克伸手，将卡斯珀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他的额边。
“嗯，”阿拉里克低沉的声音在卡斯珀耳畔响起，带着承诺的重量，与不再掩饰的温柔，“以后，还很长。”
星河在上，灯火在下。
废墟之上，两个身影紧密相拥。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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