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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织梦师之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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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
这两个字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夕照混乱的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她怔在原地,看着那个自称顾云深的年轻店主重新伏案,拿起工具,小心翼翼地剥离着古籍上腐朽的衬纸。他的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近乎严苛的专注,与方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形成了鲜明对比。
快递员放下箱子便离开了,风铃的余音散去,墨香斋再次恢复了那种与世隔绝般的静谧。然而,林夕照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空气中弥漫的陈旧纸墨香气,此刻闻起来,仿佛也带上了一丝神秘莫测的味道。
她看着顾云深清瘦挺拔的背影,无数疑问在喉间翻滚。他是谁? “它们”到底是什么? “听觉”被堵塞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枚似乎能安抚情绪的白玉蝉……
“那个……”她鼓起勇气,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顾……顾先生,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同行’?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云深没有立刻回答。他完成了一个微小的修复步骤,将工具轻轻搁在铺着软绒的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嗒”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也让林夕照的心随之揪紧。
他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古董真伪般的冷静目光。
“意思是,”他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拒人千里的漠然,反而多了一丝近乎学术探讨的冷静,“你和我,都属于通常不被现代科学承认的、少数能感知并干预‘精神场域’的群体。”
他踱步到那个放着白玉蝉的展架旁,指尖虚虚拂过玉蝉温润的表面。
“普通人也会做梦,也有记忆和情感。但这些,对他们而言,是私密的、主观的、无法实体化的。”他顿了顿,看向林夕照,“但对你不同。你的精神,或者说你的‘血脉’,让你变成了一块……‘情感海绵’。”
“情感……海绵?”林夕照喃喃重复,这个词让她感到一种被冒犯的不适,却又奇异地贴切。
“没错。”顾云深点头,“你能被动地吸收、感知那些附着在古老物件,甚至在某些特定情境下,残留在空间里的强烈情感印记。博物馆那面铜镜,只是一个引子,它过于强大,提前激活了你一直潜藏的能力。”
他指向她下意识握紧的右手:“你掌心的纹路,是‘织梦师’血脉初步觉醒的烙印,我们称之为‘经纬之印’。它既是天赋的证明,也是吸引‘魇’的灯塔。”
“魇?”
“就是你说的‘梦里的东西’,”顾云深解释道,“一种以纯粹负面情感能量为食的精神秽物。愤怒、悲伤、恐惧、绝望……这些都是它们的美餐。你身上现在充满了各种未经梳理的、杂乱的情感‘香味’,对它们而言,就像黑暗中举着的火把。”
林夕照脸色煞白,手臂上那三道红痕似乎又开始隐隐发麻。她想起了梦中那团充满恶意的、冰冷的黑暗。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恳求,“你说我的‘听觉’……”
“‘听觉’是我的一种比喻。”顾云深打断她,“指你分辨、处理这些外来信息的能力。你现在就像一台无法关闭接收天线的收音机,被动接收着所有频段的杂音。如果无法学会筛选、屏蔽,甚至主动‘关机’,你的自我意识迟早会被这些海量的外来信息淹没、同化。最终结果,要么精神彻底崩溃,要么……”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你的身体会成为滋养‘魇’的完美温床,变成一个空壳,一个供它们栖息的‘巢穴’。”
巢穴!这个词让林夕照不寒而栗。
“所以……你是说,我这种……‘能力’,是一种……传承?”她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织梦师’?”
“一个古老的称谓罢了。”顾云深走到一个书架前,抽出一本没有书名、封面是深蓝色的线装册子,递给她。
林夕照迟疑地接过,翻开。里面并非印刷的文字,而是用极其工整秀丽的毛笔小楷手写的记录,间或夹杂着一些简单的图解。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但能辨认出“心境”、“梦缕”、“经纬之术”等字眼。
“这是我的……前辈?”她抬头,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如果这是一种有传承的能力,那是否意味着,有控制它的方法?
顾云深却摇了摇头,泼下一盆冷水:“不。这是我的研究笔记。‘织梦师’的血脉极其稀有,近几十年来,已近乎绝迹。我,是‘守书人’,职责是记录、研究,并在必要时,引导或……控制。”
“守书人?”林夕照觉得今天听到的新名词,比她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多。
“守护知识,记录历史,观测异动。”顾云深言简意赅,“我们依靠传承的知识和外物,”他示意了一下那枚白玉蝉,“来行使职责。与你们依靠自身血脉共鸣的方式,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藏起的左臂上:“你手上的伤,是‘魇’在试图汲取你的情感能量时留下的精神印记。它这次没能得手,但标记已经种下,它会不断尝试,直到成功,或者被你消灭。”
消灭?林夕照感到一阵无力。她连触碰一支钢笔都会失控,如何去消灭那种无形的怪物?
“我……我该怎么学?学你笔记上的这些东西吗?”她紧紧攥着那本深蓝色册子,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云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而倔强的脸,最终,淡淡开口:“理论是基础,但‘织梦’的本质是实践。你需要一个‘练习’对象。”
他转身,从身后的多宝格里,取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褪了色的枣红色锦盒。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已经磨损,却擦拭得很干净。
他将锦盒推到林夕照面前。
“打开它。”
林夕照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看着那个小小的锦盒,仿佛里面装着的不只是一个物件,而是她未来命运的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手指,轻轻掀开了盒盖。
盒内的红色丝绸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枚银质的、造型古朴的顶针。顶针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有常年使用留下的、无数细密的划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没有预想中的情感洪流,没有刺耳的杂音。
当她的目光触及这枚顶针时,一种奇异的、温和的暖意,如同冬日里的阳光,缓缓流入她的心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专注感——是那种长年累月、将全部心神倾注于指尖工艺时的纯粹与宁静。
“这是一个老绣娘临终前托付给我的,”顾云深的声音在一旁平静地响起,“她穷尽一生,想复原一种失传的刺绣针法,却至死未能如愿。这枚顶针上,残留着她最执着、最纯粹的‘念想’。”
他看向林夕照,眼神深邃如海。
“你的第一个练习,就是进入这枚顶针承载的‘梦境碎片’,去感受它,理解它,然后……”
他的话音未落,店门外,由远及近,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凄厉而惶恐的尖叫,瞬间撕裂了老街的宁静——
“救命!有鬼!有东西在追我!!”
几乎是同时,林夕照看到,顾云深面前书案上那枚一直散发着柔和气息的白玉蝉,骤然爆发出了一团刺眼欲盲的、冰冷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