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挖走你的心脏》葡宫樱

5、幻境1 送面包的奇恩

　　耳边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嗓音。

　　洛黎安猛然睁眼，意识聚焦的瞬间，她发现自己的手里正捧着一袋干巴面包，她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托尔文，身体已然形成肌肉记忆，做着连连道歉的动作。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诚恳的认错态度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抬头对上那张歪瓜裂枣的面孔时，她霎时石化，僵在原地，半晌，她愣愣出声：“托尔文先生，您怎么变样了？”

　　男人顶着圆肚，皲裂的粗指胡乱抹着嘴边的面包屑，十分邋遢。

　　已经习惯托尔文严格要求的洛黎安眉头不禁狠蹙，极力排斥这种极可能给顾客带来病菌的不卫生行为，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被托尔文附身了。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迅速低头察看面包，袋子不再是印有卡拉家族徽章的牛皮纸袋，面包也不是托尔文先生精制研制的软糯面包，更没有崭新的油纸覆在上边。

　　她环顾四周，想再次确认自己的猜测。

　　果不其然，她发现自己此刻身处的不是法索亚的卡拉家族面包店，而是一间陌生的、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的屋子，屋顶的一角还漏着风，激起她片片冷疙。

　　缺失的记忆倏地回笼，暗地里她做了大致的梳理——应该是被兔子面具先生送入特定的某段记忆中，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大概魂穿在过去的某个人身上，场景位置就是他提及的布鲁鲁村庄。

　　额外条件是让琼妮获得解脱。
　　意思是让她在这幻境中解救他的妻子吗？

　　那酷德他们也被附身在某个人身上吗？洛黎安瞅了瞅面前的邋遢男子，首先排除他。

　　男子显然没听清她刚刚怪异的问题，随即不耐烦地催促：“奇恩，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去送面包给布雷文，打算偷懒到什么时候？”

　　第一条线索，原主人的名字叫奇恩。

　　但很可惜，她没有获得原主人的记忆。

　　因此她很快就遇到了难题，她不知道布雷文的住处。刚想厚着脸皮开口询问，就被对方藏都懒得藏的嫌恶目光逼退。

　　至少在某些方面，他还是与托尔文有着某种相似之处的。

　　洛黎安捧着面包，漫无目的地寻找布雷文的相关信息，然而外边除了雪，什么也没有。

　　整片村庄乌压压一片，毫无生气。

　　不止如此，这里比法索亚的城镇中心还要冷上几分，风霜呼呼打在脸上身上，没一会儿，她便四肢无感、麻木僵硬。

　　相较于繁华的塞拉米德镇，布鲁鲁村庄更像被遗弃在大陆一角的废墟，无人问津。

　　汪汪！

　　耳侧突然传来突兀的犬吠，洛黎安循声看去，一只棕白相间的小狗趴在雪地里抽搐。

　　抱着那或许是一条新线索的心理，洛黎安赶忙上前查看，神奇的是，等到她靠近，小狗竟不抽搐了。于是她尝试从这只小家伙身上找切入点：“你好，请问布雷文的住处在哪？”

　　但愿它能听得懂。

　　此话一出，面前的小狗虽然有了反应，但并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

　　它惊喜地犬吠了几声，但很遗憾，她不懂小狗的语言。

　　小狗似是看出她的心理轨迹，主动在雪地里比划，但依旧不幸，她似乎也没有继承原主人的识字能力。

　　“嘿嘿，不好意思，我不识字。”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小狗一僵，甩了甩脑瓜，用圆溜溜的眼睛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看。

　　不知是否错觉，洛黎安感觉它在背地里骂自己，而且骂得很脏。

　　小狗另辟蹊径，无奈抬起前腿，扼住自己的脖颈，随后做了个嘎了倒地的姿势。灵光一闪，洛黎安带着试探的语气：“酷德？你是酷德吗？”

　　终于连上了正确思路，酷德激动地汪汪叫了两声。

　　洛黎安倒吸一口冷气，脑中一顿风暴。的确如她起初猜测那般，所有人都进入了这段幻境中，并且附身在了某个人身上，只不过酷德比较倒霉，魂穿到了牲畜上。

　　那么问题接踵而至，为何刚刚的面包店老板并无异样？

　　还想继续往下深究，突然，身体里有一道电流闪过，只是一瞬，洛黎安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肌肉和骨骼好像被生生掰断，她吃痛一呼，面包撒落，踉跄摔地，呈现了酷德一开始的抽搐症状。

　　酷德在一旁着急地原地绕圈，尽显无措。

　　痛意还在持续，慌乱之际，她身体本能地往前爬，没由来的，就是有种感觉，似乎往这个方向爬去就能得到些许缓解。

　　果然，又被她猜对了，等她狼狈爬了一段路后，那股电流诡异的消失了。

　　心中顿时产生了某种笃定，她再次返回一点，那股电流再次遍布全身，她迅速撤离，电流又消散了。

　　原来那片区域，她现在不能再踏足了。

　　有种被时间推着走的感觉。

　　为了再次印证自己的推测，洛黎安让酷德离自己远些，酷德虽然不解，但依旧乖顺地照做，他对洛黎安似乎有着坚定的信任感。

　　当小狗小跑到她三米之外，它就开始抽搐，洛黎安见状连忙靠近它，然后它又无事了。

　　这下两人都十分确定，这个幻境有着某种规则，至少是对于进入幻境的人而言。

　　奇恩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送面包的工作，而小狗不能离她三米之外。

　　“酷——嘶！”洛黎安本想把接下来寻找琼妮的计划告知酷德，然而名字还没叫全，那股磨人的电流再次呼之欲出，她只得将后半句咽回肚子。

　　这不能说吗？

　　还没摸清规则的情况下，她决定先完成送面包的任务，她重新垂眸看着掉落一地的面包，灵光乍现，或许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布雷文的住处，完成送面包的任务。

　　很快，她循着这样的思路，有了大致方向和范围。

　　翻过一段积满飘雪的石阶，带着小院的一户映入眼帘，一个体型高大，猎户着装、形象憨厚的男人正在木桩旁砍柴，锋利的柴刀枯哧一下，原本还算粗壮的圆桩木块瞬间四分五裂，成了适合生火的尺寸。

　　男人的余光瞥见洛黎安，而后面带笑容，热情地与她打招呼：“早上好，奇恩，是我的面包终于来了吗？”

　　她想，布雷文就是他了。

　　但显然，布雷文跟面包店老板一样，没有被附身。

　　洛黎安点点头，将面包递给猎户男人，然而对方并没有接住的意思，狐疑的目光对上他憨傻的眼眸时，他再次开口：“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空余的手接住面包，能麻烦你帮我将它们放在屋里的桌子上吗？”说完，顺势展示了自己紧握柴刀和木桩的手。

　　她觉得这或许是目前累积线索的最佳途径，没多想就进了里屋，由于不能离得太远，酷德也紧随其后。

　　一进屋，浓重的苦涩药草气味扑面而来，洛黎安寻着味，向四周扫视，屋内陈设跟门外的男人粗犷的气质完全不符，排排木质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晒干的药材，五花八门的药剂也细致的进行了分门别类。

　　男人似乎还是个医师。

　　门相对的位置就摆放着一张脱了漆的四方木桌，看起来像是手工制作的，有点脱离水平面，致使歪歪斜斜的。

　　这里没能找到琼妮的相关线索。

　　她将面包置于桌上，打算去别的地方大规模搜寻，然而身后原本敞开的门突然被关上了。

　　伴随着惊悚的吱呀声，洛黎安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看去，小尺寸的门型将男人的身材体型愈发衬托魁梧。

　　洛黎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将手微不可察地重新搭回面包纸袋上，不动声色地保持警惕。

　　动物的本能更为敏锐，酷德先一步缩到了洛黎安的脚边。

　　为了避免说错话，她尽量一言不发，伺机而动。

　　紧接着男人径直走向她，自保的本能驱使她做出点什么，但洛黎安刚想有进一步动作，熟悉的电流再次微微涌来，她立马意会，知道自己又误触了某种规则，于是只能被迫停止预设的行为。

　　此刻，她只觉自己就像任人宰割的羔羊，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她只能眼看着男人越来越近，洛黎安心跳如雷，距离只剩毫米之差时，他很自然地直直略过她，走向了身后的壁炉，不急不慢地往里边添柴，而后用铁勺往支在上边的铁坩埚里舀了两勺牛奶给洛黎安。

　　牛奶的香气和热气化作一团白雾温温柔柔压着她周身，让她的情绪和身子里的那股紧绷感瞬间瓦解。

　　洛黎安双手接过杯子，微微点头以示谢意，而后男人示意她坐下一起用早餐，间隙，洛黎安不忘给脚边的小狗掰了一块面包安抚它，男人见状只是憨憨一笑。

　　从男人细微的举止可以看出，两人似乎很熟稔，这让她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男人——虽然看似憨厚实则细腻。

　　“奇恩，你的脸如何了？”

　　脸？

　　洛黎安这才意识到还不清楚原主的面容，下意识摸了摸脸，试图找到些答案，接住话题。

　　然而就是这样一摸，她心中顿时一凛，少女的脸上并非平整，右侧脸有很大一块凹凸不平且崎岖的纹路。

　　她很熟悉这样的触感，是烧伤留下的疤痕。

　　曾经她摸过，也见过。

　　整理措辞的间隙，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已然从砍柴的猎户转换成了一位专业的医者，上下仔细观察她的带疤的脸颊：“看起来已经比之前淡化许多了，等会儿吃完早餐，我再给你配一副药剂，还是和之前一样，睡前敷在脸上，隔天早晨冲洗。”

　　洛黎安记下要点，点点头。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一个黑发少女带着层层寒气，破门而入，手里着急忙慌地捧着一团绿色毛茸茸冲到男人面前：“布雷文！救救这只精灵！”

　　洛黎安定睛一看，那小团子是一只兔子，鲜亮的淡绿色毛发，微睁的眼眸透着粉，宛如水晶。

　　这让她回想起高塔之上的那颗眼球。

　　“琼妮，你别着急，我看看。”男人双手捧过兔子查看伤势。

　　琼妮？

　　听到对方的称谓，洛黎安猛然转头看去，少女束着利落的高马尾，漂亮的棕色杏仁眼，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或许被寒风吹久了，腮边泛着红。

　　看到洛黎安投来的目光，她礼貌打了声招呼，最后关切的视线又落回她手里的绿色兔子，直到布雷文告诉她并无大碍，她才舒了一口气。

　　面对此情此景，洛黎安愈发觉得兔子有些眼熟，尤其是那鲜亮的淡绿色。

　　难道是兔子面具先生？
　　琼妮和兔子？
　　人类和精灵？

　　阴森诡怖的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

　　很难想象，如此明媚的少女未来会变成那副样子，而这只精灵竟会亲手残害同伴。

　　既然已经找到了这次的首要，那么接下来，她必须尝试多多接触琼妮，提前精准找到危险，在危险来临之前救出琼妮，这样所有人类和精灵都可以逃出幻境了，兔子先生的委托也就完成了。

　　布雷文医术堪比神殿的医师，三两下，小绿兔就一改病态，活蹦乱跳了。

　　待琼妮揣着兔子告辞，洛黎安也准备起身离开，跨过门槛的刹那，身后的布雷文蓦然叫住了她，洛黎安回头，看见他面容的神色令人难以捉摸，也如她所想，男人说出了一句她悟不透的话。

　　“奇恩，不要爱上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