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暂停时》空桑林七

13、暑假的绝唱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空气里飘浮着假期将尽的、懒洋洋的焦灼。顾昭接到周屿电话，咋咋呼呼地组织了一场“假期末班车”聚会，地点定在了一家有露天座位的冷饮店。
　　当顾昭和林湛并肩出现时，周屿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具体说不上来，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甚至连话都不多。但那种氛围变了——以前是顾昭单方面地围着林湛转，林湛安静接纳；现在却像有一种无形的、柔和的磁场将两人包裹，彼此的存在都变得理所当然，透着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安定感。
　　“哟，来了！”周屿叼着吸管，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带着促狭的笑。
　　他旁边坐着一个陌生女孩，短发，穿着帅气的工装裤，眼睛很大，透着股灵动的飒爽。她正低头专注地挖着一大份芒果冰沙。
　　“这我表姐，苏晚，”周屿介绍道，“美院高材生，放假回来虐待我的胃和钱包的。”他又转向苏晚，“姐，这我哥们儿顾昭，还有他同桌，大学霸林湛。”
　　苏晚抬起头，目光先是在顾昭脸上扫过，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林湛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艺术生的审视光芒。
　　“林湛？”苏晚放下勺子，语气带着点兴趣，“菠萝（周屿）提过你，说你画画很好。”
　　林湛有些意外，看了顾昭一眼，对苏晚微微颔首：“只是随便画画。”
　　“谦虚了，”苏晚笑起来很爽朗，“我看人很准的，你身上有种画者的静气。”她说着，又挖了一大勺冰沙，看向顾昭，半开玩笑，“你这同桌，气质真好，安安静静的，像幅水墨画。”
　　顾昭一听，与有荣焉般地挺了挺胸脯，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嘴上却说着：“苏姐，你别吓着他，他不太习惯被这么夸。”
　　林湛垂下眼眸，用吸管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水，没有反驳。
　　苏晚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笑意，不再多说，低头继续对付她的芒果冰沙。
　　周屿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他暑假最后几天“冒险计划”，无非是去哪个新开的游戏厅或者网吧鏖战通宵。顾昭一边听着，一边很自然地将自己面前那份没动过的、缀着樱桃的奶油小蛋糕，推到了林湛面前。
　　他知道林湛嗜甜，尤其喜欢这种不太腻的奶油。
　　林湛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蛋糕，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旁边干净的小勺子，默默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动作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苏晚抬起眼皮，正好看到这一幕，又看到顾昭虽然还在听周屿吹牛，但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林湛的反应，见他吃了，才心满意足地转回头去加入讨论。
　　她挑了挑眉，没作声，只是觉得这夏日末尾的风景，倒是比芒果冰沙还要甜上几分。
　　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开学后的分班。虽然高二才文理分科，但假期里各种小道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唉，一想到可能要换班，可能都碰不到熟人了，就有点郁闷。”周屿哀叹道。
　　顾昭心里也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湛。林湛依旧安静，但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怕什么，”苏晚吃完最后一口冰沙，擦了擦嘴，语气老成，“真正的朋友，又不是靠座位远近来决定的。”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顾昭，又看了看林湛，“磁场相合的人，隔着再远也能感应到。”
　　顾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表姐话里的深意，耳朵微微发热，心里却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豁然开朗。是啊，只要他想，只要林湛愿意，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
　　林湛也抬起眼，看向苏晚，对方朝他眨了眨眼，带着善意的狡黠。
　　聚会散场时，夕阳将云层染成了温暖的橘粉色。周屿勾着顾昭的脖子走在前面，还在争论某个游戏角色的强弱。
　　苏晚和林湛稍稍落在后面。
　　“学画多久了？”苏晚随口问道，语气不像之前那么跳脱，带着同行交流的平和。
　　“从小。”林湛回答。
　　“喜欢画什么？风景？静物？”
　　林湛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前方顾昭被夕阳勾勒出金边的背影，轻声道：“……人像。”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笑了笑：“很好的模特。”她顿了顿，补充道，“眼神很干净，有光。能抓住神韵，比画得像更重要。”
　　这话像是点拨，又像是鼓励。林湛看向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
　　走到分岔路口，苏晚跟着周屿走了，临走前还回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又剩下他们两个人。晚风温柔，吹散了冷饮店的凉气，也吹动了心事。
　　“苏姐人挺好的，就是眼光太毒。”顾昭摸了摸鼻子，小声对林湛说，语气里带着点被看穿后的不好意思，又有点隐秘的欢喜。
　　“嗯。”林湛应了一声，想起苏晚那句“磁场相合”，心里一片宁静。
　　“开学……”顾昭犹豫着开口。
　　“到时候看。”林湛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顾昭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忽然就什么都不担心了。他笑着，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林湛的肩膀。
　　“走吧，回家。”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密地靠在一起，仿佛什么力量都无法将其分开。这个夏天教会他们的，远比课本上的知识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