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9章 ...
-
和李萍萍约见几乎没花多长时间,苏溪亭一门心思想着赶回去陪老猫,都没听清她嘀嘀咕咕说的什么,反正有关于什么采访约谈,需要出镜上电视的,但这些在她这儿只有拒绝的份。
最后在李萍萍一路不死心的絮叨里,苏溪亭秉着最后的一点人道主义,把人送去了车站,转身时没有丝毫的留恋。
车停在楼下,苏溪亭进门脱了大衣,换上了居家的麻花毛线开衫。
苏木木正在喂猫,听到动静回头时眼睛一亮,“老板,你回来了!”
苏溪亭应了一声,“老猫怎么样。”
一听这话,苏木木原本晶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她看了眼老猫,又看了眼苏溪亭,摇了摇头,话里带着担忧,“今天一整天,猫粮没动,猫条不吃,也没喝水,怎么办。”
老猫如今的身体状况,时刻都在牵动着两人的心,店里不忙的时候,苏木木就一直待在秋千这儿,搬了个小马扎,把猫粮或者猫条倒到掌心里,喂到它嘴边,但都没什么效果。
苏溪亭趿着半拖绒鞋,抬手用夹子挽起长发,“没事,我在这儿就行,你去休息吧。”
她揽起倦怠的老猫,坐上秋千,一人一猫深陷在软绵的花篮里,随着她脚尖轻点,微微荡起一点弧度。
这一场景明明看起来岁月安好,可莫名有一种偌大的哀伤无声蔓延开来,压的苏木木喘不过气。她沉默地站在一旁,双马尾蔫哒哒地垂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悄悄退出阳台,拉上门,昏黄的灯光一点点缩减在缝隙里,缓缓与外界隔绝开来。
阳台上。
头顶是星空盏,从昏黄变得幽暗,从镂空中流出无数星子,静默流淌,檐下挂着风铃,因为无风,所以沉默。
老猫很早就开始减少进食了,到现在,几乎不吃,不喝,而且,隐隐在疏离苏溪亭。
苏溪亭小时候背着父母养过一只小狗,流浪狗,黑澄澄的眼睛,毛也是黑的,小小的一只,死前也是这样,不再亲近她,自己找了片破瓦趴着,默默等死。
她盘腿歪着身子躺着,垂着眼,怀里的老猫抱起来轻飘飘的,有种虚浮的错觉,软绵绵,空落落,入手像是没有锚点。
她回想起从前。在最开始因为它是流浪猫,所以老猫一直挺独立的,像是一个冷酷的杀手,对人傲娇不爱理人,对老鼠那是毫不嘴软。
但是在苏溪亭面前,老猫一直很傲娇着黏着她。
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苏溪亭走读住在外面,每天很晚才能回家,那时候她担心老猫白天会无聊,有段时间就把老猫送到宠物店去。
一人一猫隔着玻璃,苏溪亭无师自通懂得了送孩子上学的感觉。其实她巴不得老猫只有她一个人,她们互相陪着,就很好。直到有天刷到了营销号,说流浪猫家养后需要多接触同类。
她是人,她可以做选择,她不能让老猫承受她的选择,它需要有全新的生活。所以她站在玻璃前,身后人流不息,直到看着老猫一步一回头,融入了猫群之中。
这样做,应该是对的吧。
结果宠物店的人打电话来说老猫跑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晚自习还没结束,她借口拉肚子从学校后墙翻了出去。
整整找了三个小时。
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到人流开始减少,一直到万籁俱寂。她是先回了趟出租屋,而后几乎找遍了所有老猫可能去的地方,最后却在每晚回家必经之路的路口看到了安静蹲守的老猫。
它的爪子下,甚至还按了一条死蛇。
苏溪亭觉得自己快被吓死了,老猫却是端的一副淡然样,围着她喵喵叫的时候像是在质问,怎么这么慢。
后来,苏溪亭就开始带着猫,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
老猫陪伴了她的学生时代,如今她早已独立出来。低头时,泪坠在猫毛里,打湿了一绺斑驳的杂色,苏溪亭缓缓蜷缩起整个身子。
像是一只大猫,揽着她的小猫。
夜色里,树梢微风起,檐下风铃轻摇,像是谁的轻泣,低低诉说着回不去的年少。
—
一水汀闭店了半个月。
隆冬的一个阴雨天,寒潮侵袭,半空里飘着融了大半的雪,落在地上,踩进水里,堆的多了,就成了冰碴子,到处都是,一脚踩下去,一半泥,一半水。
花店前是一条梧桐林道,叶子褪尽,一眼看过去,树是灰的,路是黑的,柏油路上,苏漫漫白衣黑裤,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她像是走了很久,黑色帆布鞋上渐了不少泥点子,连带着裤脚,浸透着深色的痕迹。
脚步顿在路口,花店门前的大道上。
从外往里看,花店内一片昏暗,只有一些装饰的灯光落在玻璃上,映出一些影绰的枝叶,顺着轮廓,视线尽头,一束暖光落下,透过阳台半开的门,隐隐可以看见空荡荡的秋千。
猫,和人都不在。
这时,对面反方向,远远的一辆银色雷克萨斯呼啸而过。
苏漫漫看着车转了弯,缓缓行驶过来,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下,热气率先扑了出来,随后是副驾上苏木木激动的脸。
“我就说我没看错,就是漫漫!”她扭头看向驾驶座的苏溪亭,语气激动的像是看见了偶像一样。
苏溪亭嘴角略抽,侧头,对上伞下女学生的眼。依旧是毫无波澜的一张脸,整个人的气色倒是比上次见要好不少。
在被她打量时,苏漫漫也在看她。
她看上去有些疲惫,眼下一抹青色,往日悉心打理的头发胡乱散在肩上,袖子挽起一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如玉,腕骨清晰。
而在左手,苏漫漫眼尖地看到掌心月牙的红痕,似乎是破了皮,就那样压在方向盘上。
握着伞柄的手逐渐缩紧。
她不疼吗。
“要去花店?”
清泠的声音从车里传来,苏溪亭看着她,眼神平静,心底却升腾起一抹异样。
刚才隔很远的时候,苏木木就发现了这人,坐在副驾驶上叽叽喳喳的,好一阵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多么熟识。
苏木木想去打个招呼,苏溪亭拒绝了,还得掉头,太麻烦了。赶紧把她送回去,她才好回店里。
但就在擦肩而过后,后视镜里,梧桐落尽,依稀天光落下,暗色长路之上,一人一伞,在雨里,寂寥无声晕染。
再回神的时候,她已经掉了头,停在了这儿。
车窗摇下,寒气扑面,苏溪亭冷静下来,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缓缓收紧。她还没忘记之前在诊所说的话,所以随口的一句客套,更像是要把那句“两清”坐实。
而苏漫漫确实也听出了言外之意,心照不宣正要开口。
苏木木扒在窗沿上,脸上洋溢着笑,“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那些花呢。”
因为老板的事,她陪着跑了好些天,花店里的花都来不及伺候,挺多卖相都不太好了,不过拿回去插着玩也能活个十天半月,“你打算买什么,直接送你就好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老板现在还在旁边,脸上不由划过一丝心虚,回头嘿嘿一笑,完了,都怪平常太顺嘴,老板还在呢就敢喧宾夺主。
苏溪亭淡淡看她一眼,倒是没跟她计较,毕竟她说的也是实话,而且平日里花店的大小事务都是苏木木在管理,她这个老板倒是虚名罢了。
“不了,”苏漫漫对上她略有讶异的眼神,垂下眼睫,往后退了半步,“我……等下次再来。”
说完,她转了个身,伞沿轻旋,掉落一阵边缘处堆积的冰碴。
苏木木还想说什么,苏溪亭拽住了她的后脖颈,一把拉回来坐下。
苏木木:“老板!天这么冷,就让她这么走了?”
“……不然呢,我送完你还得送她是吗,”而且人家根本不用送,傲得很。
车子缓缓启动,苏溪亭点开了导航,沿着这个方向重新规划了一条路线。
一旁的苏木木觑着她的神色,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苏溪亭目视前方,一手撑着窗沿托着腮。
苏木木看着她,小心翼翼求证,“老板……你跟漫漫是不是认识啊,我怎么感觉,你俩怪怪的。”
具体说不上来哪儿怪,但她就是感觉,老板对苏漫漫的态度有点不一样,具体很微妙,她也说不上来……打个比方的话,就是她老板这个人平日里除了猫和花,其他的都瞧不上眼的,但至少表面还算过得去。可偏偏对苏漫漫有些不假辞色,像是在刻意拉开距离。
苏溪亭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苏木木,再说话你就下去。”
苏木木住嘴了。
这么冷,那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割一样,她才不要下去受这个罪。
但一想到苏漫漫一个人穿的那么单薄,走在风里,她又有点难受。她长得那么漂亮,身上总是散发出一股寂寥忧郁的气质,莫名就特别吸引人,苏木木是真的想跟她交朋友。
而且。
“老板,你有没有觉得,漫漫的名字,和我的好像啊。”
一个叫苏木木,一个叫苏漫漫。
听起来这取名的人就没什么文化,跟随口敷衍的一句一样。
苏木木握着安全带,状似不经意地说,“我这名可是老板你起的,你说,漫漫那名字……会是谁起的呢……”
话音未落,整个人猛然向前倾倒。
“滋啦——”一声。
轮胎猛然刹住,车停在了斑马线前,眼前是红灯。
苏溪亭侧过头,看着她一言不发,就是眼神有点凉,半响,“再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就给我下去。”
青春期多愁善感的年纪,苏溪亭确实有过一段圣母心泛滥的时期。那时候沉迷于救助流浪动物,顺手送了几个流浪儿去了福利院,并且还一路资助。
而最让她印象深的就是两个。
一个就是高中还没毕业就跑来投奔她的苏木木。
至于另一个,模样她早已记不清,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孩子跟只野猫似的,凶得很,第一次见她就敢上嘴咬,并扬言长大之后一定要找她报仇。
夺猫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