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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两句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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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景不记得了。
她完全是凭借肌肉记忆画的画,而对于城市中央的喷泉,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单凭这张画看不出来什么,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喷泉。”林山止抖着纸,“不过既然建在市中央,应该是那种音乐喷泉吧?”
“对不起,林先生,我是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逢景道,“如果你现在让我再画一张,我一定不会画这个喷泉。”
“越是想藏起来的东西就越是可疑。”林山止把Verdict调成放大镜模式,仔细研究起喷泉池中的小雕像,“这是什么呢?看着像马,但怎么好像有翅膀?”
逢景看了一眼,在本子上画了一个放大版:“是飞马,林先生,你看。”
“飞马?”
“对,我很喜欢伊卡洛斯,喜欢伊卡洛斯之羽这个悲壮的神话,所以画翅膀时会故意擦上几笔,以达成‘蜡翼’那种不和谐的感觉。”逢景有些哭笑不得,“如果这是一只马的话,那加上翅膀,它就是飞马。”
“伊卡洛斯……高飞与自由,坠落与焚毁……”林山止眉头越皱越紧,“我记得罗马有一个传说,当人们背对着许愿池将硬币投出时,若是有一匹白马自水中跃出,愿望便会实现。”
“所以……这是许愿池?”
“城市里有个许愿池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为何偏偏是它不见了?那座塔楼……”
“住在塔楼里的人想要独占许愿池?”逢景提出关键猜想。
“没错,那他要么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无耻小人,要么就是不愿看到别人愿望成真的嫉妒鬼。”说到这,林山止忽然想到一件事,着急地问道:“逢景,你的城市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资源?或者我换句话说,你们……日常工作模式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城又被称为‘蛙城’,外围有很多大型林蛙场,城市近七成的人都在林蛙场工作,我爸爸妈妈就是林蛙场的员工。”
林蛙?
林山止看向贺川行,随后又问道:“你将来也打算在林蛙场工作吗?”
“不,说实话,我很反感林蛙场的工作。”逢景低下头,刚挽好的头发滑了下来,被她拢到另一侧,“我非常喜欢画画,但蛙城并不缺画家,我对爸爸妈妈那种两点一线、起早贪黑的生活感到窒息,所以打心底里恐惧这项工作。虽然这话听起来极为任性,我也从没跟爸爸妈妈提过,但林先生,这是我的真心话。”
林山止若有所思。
“他们一天工作几个小时?”
“早上六点上班,中午就在食堂吃饭,晚上常常加班,要十点多才能回来。”
“那工资?”
逢景咬着嘴唇摇头:“没有加班费,大家都没有,但蛙城的人除了在林场上班,没有其他谋生路。”
林山止感觉自己似乎找到突破口了,激动地问道:“你说蛙城近七成的人都在林场上班,那余下的三成呢?”
“余下的三成都是公家人,警察、医生、律师、企业家等等,在蛙城,像是医院或者公司都是政府出资经营,没有私人企业。”
林山止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我敢打赌,这三成人随便拉出来两个都是沾亲带故的。”
“林先生,是他们把蛙城变成西尔弗的吗?”逢景眼眶红了。
“根据目前的线索推断,应该是的。”林山止把画收好,“逢景,你再努力回想一下林蛙场总共有几个。”
“我……我没去过,但蛙城总共分为九个管区,所以我想……大概有九个林蛙场。”
林山止双眼微眯:“红海林总共有几个?”
逢景登时遍体生寒,眼泪瞬间滚落:“九……九个。”
林山止鄙夷道:“果然是资本家搞的鬼,现在像贺川行他们这种天理良心的上等人不多了。”
贺川行皱眉一瞥:“什么上等人?”
“你啊,总部十三层往上的都是上等人。”
贺川行直言:“我不喜欢这种称呼。”
“好嘛,那我以后不叫了。”林山止凑到贺川行面前笑着吹了口气。
“滚开。”
“贺川行你太凶了,你这样我以后还这么叫你。”
“林山止!”
“哈哈哈哈!”
逢景被林山止莽原热浪般的笑声感染,心中那股阴寒怵意霎时被融得烟消云散,也在此时,她猛然发觉,自己刚刚和林先生讨论时,贺先生一句话都没说,看来贺先生不光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不过……
林山止注意到逢景的目光,轻声道:“见笑了,逢景。”
“啊……对不起。”逢景脱口而出。
“无需道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山止靠在贺川行身上,“我家贺川行是个闷葫芦,只有在我面前话才多一些,你别介意。”
“不不不!我没介意!没介意!”
“让人见笑的是你。”贺川行推开林山止,“还有,我们没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没见笑!没见笑!”
“贺川行,你又把逢景吓到了。”林山止拎着背包站起来。
“别说的好像你是个好人。”
两个人虽拌嘴,可步调一致,眨个眼就迈出去几大步。
“先生……二位先生,你们别吵架,你们都是好人,都是。”逢景快走两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去食物林看看。”林山止道。
逢景看向贺川行。
贺川行是绝对不会说出“听他的”这种话的,细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逢景,还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为什么你的名字是中文名,他们的名字就是外国名?”
“或许……和记忆有关?因为我还保留着以前的记忆,所以也记得以前的名字,但其他人……包括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的名字都变了。”逢景将手按在木墙上,“但凡奈斯……蛙城以前绝没有巫女这类人,她……像是外来者。”
“倒也不一定是外来者,既然来自‘三成人’,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说句难听的,逢景,西尔弗已经被控制住了,下面的人,他们想让谁死谁就死。”
逢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那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或许,是你太叛逆了……”
木墙刚一推开,三支拇指粗的弓箭迎面射来,林山止猛地将两人推开,抬手连开三枪,最前面那三只精灵倒下同时,林山止半边身子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旗帜,“噗啦”一声甩了出去。
弓箭射穿了林山止的右肩,箭头的倒钩上挂着血肉,大滴大滴淌着鲜血。
“林山止!”“林先生!”
“别分心!”林山止眼前蓝光闪烁,现出近百个小红点,“先把这帮畜生解决了。”
“我们先退出去。”贺川行扶着林山止,嘴唇颤抖不止,“林……”
“不行。”林山止短促地呼了两口气,把弓弩丢给逢景,“没时间计划了,再来一次,人数定是只多不少,我们得在今天冲到食物林,我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解决。”
“那你在这里待着,别乱动,等我回来。”贺川行紧紧捏着林山止的肩。
“贺川行,你要是能一直这么温柔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太疼,林山止眼里泛起一层水雾。
贺川行立刻转过去,低声嘱咐了一句:“别乱跑。”
逢景哆哆嗦嗦地说道:“林林林……林先生,你放心,他们……交交交……交给我们……”
“逢景,你在这里看护林山止。”贺川行拔出水剑,剑身上闪烁着蓝白色的电流。
林山止把立方尺插到木墙上,拉出半米长度,坐了上去,嘴唇已然变成紫黑色。
他低下头,语调轻快地安慰着:“逢景,你别怕,贺川行……他……很可靠……”
“林先生你别说话了!”逢景瞄准远处几个拿长弓的精灵,利落地射出几箭,可他们飞得太快,且她是第一次用这种强力弓弩,所以一个也没射中。
林山止快要没力气了,但立方尺不认逢景,所以她进不来,林山止只能自己去兜里翻解毒药。
他的指头跟变异了一样不听使唤,仅仅翻开皮带就累得浑身是汗,幸好之前那片药还留有一丝丝药效,否则他就要在这里等死了。
“啊……”
胶囊脱手,掉在林山止腰旁,他紧闭着眼睛,懊恼地在心里骂爹,然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又翻了一颗,含在嘴里那一刹那,整个人在立方尺内散成一堆沙。
没有水,他只能把胶囊咬开,用唾液化着药粉咽下去。
肩头又传来撕心的痛感,林山止心道:“好苦。”
因为林山止受伤,贺川行大杀四方。
其实用煞尾或者引力枪可以解决得更快,但贺川行担心引力枪会破坏沃克林,煞尾作为新型武器,他还没有掌握到像林山止那般操纵自如的程度,亦不敢贸然动用。
他用NR的追踪弹对付长弓精灵,持水剑与前排的这一群短弩精灵近身搏斗。
逢景看呆了,惊叹道:“贺先生好厉害。”
林山止也看呆了,虽说贺川行这一身本领都是他亲手教的,但他还是头一次以旁观视角观看贺川行与别人对打。
一道刺目的蓝白电光将天地照亮一瞬,逢景再睁开眼时,就见数十只精灵如同被电蚊拍拍中的蚊子般,冒着黑气悠悠坠落。
贺川行手腕一抖,水剑嗡鸣凝作长剑,爆着白光的电弧瞬间爬满剑脊。
他敛翅疾冲,于飞旋的精灵间风行雷厉地掠过,水剑拖曳出明光烁亮的电光,剑剑带血,锋芒逼人。
精灵被迫分散开来,几十只弓弩齐架,短箭如雨,乘风射出,贺川行反应极快,动作迅捷地侧身闪避,水刃带电,每一次格挡都爆出刺目的能量火花。
贺川行命飞鸟带他飞至高空,随后在水剑上横向一滑,水剑变为一架可以同时射出五发弓箭的特殊连弓。
“咻”!!!
两方同时射出弓箭。
逢景眼睛瞬间瞪大。
贺川行射出的五支箭,周身环绕着一圈红蓝粒子,五变十,十变二十,二十变四十……数量成倍增长,直至连成一条极细的线,将精灵射出的箭尽数摧毁。
“逢景!”林山止大喊。
逢景转身瞬间,箭线割断了精灵的头颅。
“好了,你冷静一会儿,等我恢复好我们就……”
林山止愣了一下。
还剩一个精灵,他没记错的话,就是一开始放出三支箭的那个精灵。
贺川行脖子上青筋暴起,喘息如雷,他用长箭刺穿精灵右肩,将他死死钉在树上。
“怪物……怪物……怪物……”精灵吓得眼神涣.散。
贺川行毫不留情地拔出箭,用力插入精灵嘴中,鲜血溅到贺川行脸上,惹得他骂了一句“恶心”。
贺川行来到身边时,逢景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林山止一直看着贺川行,但贺川行始终盯着林山止肩头的箭,他把立方尺收起,又替林山止启动飞鸟。
“贺川行。”
“别说话。”贺川行用NR打掉箭头上的倒钩,拔出来之前,犹豫地说了句,“忍着点。”
林山止摇头,自己把药瓶打开。
“林先生,我来帮你上药吧。”逢景小声道。
“好,谢谢你了,逢景。”林山止没推辞。
箭矢拔出刹那,血流如注。
林山止闷哼一声,微微发着抖。
逢景边哭边上药。
“你这丫头哭什么?又不是要死了。”林山止虚弱道。
“对不起……对不起林先生……都是为了救我……才……才……”
“别哭了,逢景。啊……很少有人为我哭,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哄你,就当……就当还是为了我,你别哭了吧?”
林山止说的是实话。
在遇到逢景之前,第一个为他哭的人是贺川行,也是唯一一个。
那是他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二周,二人在试炼场练习转换为虎爪的水剑,结果交手时发生意外,贺川行的虎爪不知为何被甩了出去,直直扎进林山止左胸口。
林山止几乎当场被宣判死亡。
但他活下来了。
林山止不禁笑了一下,他还记得被推出手术室时,自己还迷迷糊糊的,可他看得清清楚楚——第一个冲上来的眼泪汪汪的贺川行。
那时的他真是可爱,那时……他也才十七啊,还没有成年呢。
“林先生,药上好了,贺先生给了我这个创口贴,是直接贴上去吗?隔着衣服可以吗?”逢景问道。
“直接贴就行,麻烦你了,逢景,前面的我自己来。”
“没事的林先生,给你。”
贺川行把水壶丢给林山止:“能走吧?”
“当然。”林山止笑得像是没事人,“你怎么知道我想喝水?”
“你嘴里一股药味。”
“这么明显吗?”
“嗯。快点喝。”
“贺川行你太不温柔了,我可是伤员。”林山止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
“还给我。”
“别抢!啊……胳膊……”
“……”
“哈哈哈哈,逗你呢。”
“还给我!”
两人吵嘴吵了一路,逢景默默听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周围嫉恨的目光都温柔起来了。
食物林各树之间连有半月形的水渠,有点像流水面所用的竹子,但比那个粗上很多,所以更像家禽的食槽。
“逢景,这就是食物林啊?感觉……有点……”林山止没好意思说出口。
“对呀,只有在这里大家才可以小范围飞行或是绕树盘旋,食物种类很多的,随拿随吃。”逢景道。
林山止有轻微洁癖,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食物残渣,看得他生理恶心。
“林先生,你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我们快走吧,我大致了解了。”林山止掩住口鼻。
这里的食物基本都是最普通的那种,面包没有夹心,水果也不算新鲜,可见下面那人一文如命,半点好东西也不想分给他们。
“逢景,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这件事可能有些冒昧,但还请你如实回答。”林山止道。
“林先生请说。”
“西尔弗的精灵一直保持飞行状态,是……不需要上厕所的吗?”
贺川行都替林山止害臊,虽然这件事也困扰他许久了。
逢景连连眨眼,支支吾吾地答道:“那个……那个……林先生,我的话,还是有这方面需求的,其他精灵……其他精灵……应该就是……随……随飞……随排……”
林山止脑袋“轰”一声炸开。
“随飞随排?!那……那不就是……掉下去?”
逢景急得搔头抓耳:“我我我……我就见过几次!但是!但是!除了大风天都是直直地落下,不会溅到树上的!”
林山止和贺川行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比。
他们还曾把脸贴在湖面上观察地下世界,想来,早就被“玷污”了。
两人同时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