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湛兮

1、第 1 章

　　泰和八年，诰京的第一场雪落下了。
　　“主子，您怎么又在这儿吹冷风！快些把衣服穿上吧，免得又受寒，您这身子可遭不住啊!”来者是白沅的近侍，名叫岁华，年方二八，生的娇俏可人，办事也机灵。白沅身着素衣，静静的站在门前注视着飞舞落下的雪花。他自幼体弱加上风寒袭人令他更添几分脆弱，青丝如瀑的散落在他肩头，听闻岁华的声音他只轻轻应了声好，并不动作。对于这种情况岁华早已习惯，便转身取了一件白狐裘来替自家主子披上。
　　“今晚冬至宴，主子该梳洗准备了。”
　　“好，你替我更衣吧，”白沅轻轻应下，转身回了房里。
　　“主子主子，我听闻老爷还请了卫家的长子来，您有没有见过他呀！”岁华的眼睛圆溜溜的望着白沅，眼神中充满着好奇和兴奋。卫家长子卫霄，神清骨秀，弱冠之年便官至都督，其父卫凌更是朝中重臣，人称镇国将军。卫霄常年征战在外，白沅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同窗时期的匆匆一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记不大清楚卫霄的脸了。
　　“今晚不就见着了么？你对他这么好奇呀？”白沅打趣道。
　　小姑娘一听便辩解道：
　　“人人都说这卫都督俊雅绝伦，我这不好奇嘛！再说了在我心里主子永远是诰京第一美男子！谁也比不上！“
　　“就你会贫嘴。”白沅笑了笑，不再接话。岁华的话到不假，白沅风骨峭拔，玉貌清绝。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春，面若冰玉，唇若红蕊。任谁看了都不禁会为他这张脸沉醉。
　　白沅更衣后便随岁华去了春融阁，他来的不算太早有些宾客早已落座了，他从容不迫的和到场的宾客们一一问候，直至时间差不多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落座间他有意无意的去寻找一抹陌生的身影可却无果。前月刚传来卫霄征战大捷班师回朝的消息，卫霄的名字风风火火的传遍了盛朝上上下下，无人不识。这场夜宴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等待着那个身影。没过多久，一抹别样的身影撞进了众人的视野中，来者雄姿英发，气宇轩昂，眉目间虽存杀气可却不显得狠戾，给人更多的是一种不怒自威之感。白沅将视线缓缓转移到来者脸上不禁怔了神——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正是多年未见的卫霄。少年曾经的稚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沙场运筹帷幄的气蕴。卫霄利落的向众人行了礼便落座在了白沅身旁。二人离的并不近，可卫霄滚烫的气息还是向白沅袭来。不同于白沅身上的药味，卫霄身上是一阵淡淡的梨香味。细嗅倒像是凝和香，用于助眠。卫都督也会失眠么？白沅暗自思衬到，手指无意的摩挲着杯沿。宴席很快开场了，舞姬们舞动着曼妙的身姿，觥筹交错间白沅瞟了身旁的卫霄一眼：卫霄正襟危坐着，神色淡漠的望着厅中，时而饮酒时而品尝侍从夹在碗里的菜。许是白沅的视线太过直白，卫霄转过头来与白沅那双桃花眼直直对上。白沅不慌，对他轻轻一笑，道：“久仰卫兄大名，在下白沅，不知今日的菜合不合胃口?”卫霄并没有立马接话，他打量了白沅一番又缓缓将自己杯中斟满酒，顿道:”白府的东西自是极好的，只是不知卫某脸上有什么惹得白兄一直盯着我看？”听了这番话白沅也不恼，轻抿了一口酒，笑道：”早就听闻卫兄俊朗不群，年纪轻轻立功无数，如今见了本人不得好好瞧瞧？若有冒犯白某给您赔不是了。”语罢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白沅既这么说了卫霄也不好多说什么，端起杯中的酒慢慢的喝起来了只不过眼神始终淡漠和疏离。二人之间又归于沉默。
　　宴席过半卫霄有些醉了，一层蕴红染上他的脸颊。许是觉着丝竹舞乐无趣，卫霄发着呆。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卫霄低声喃喃道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一道温润的嗓音接上了诗的下半阙。卫霄扭头望向白沅，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卫兄似乎无心这场宴席啊。”白沅轻声道
　　“许是习惯了边关的风雪，乍到这极繁之地倒不大适应。”
　　“大厦倾颓，又有几人能真的享受下去呢，这朝堂表面上是一潭清水，可这平静下确是诡谲汹涌。”卫霄对上那对似笑非笑的眸子，心中沉了一沉。
　　“当今圣上不似当年了，人老了，总有糊涂的时候啊。”白沅轻抿了一口酒，望向前方。
　　“日渐式微，总有人坐不住的。”卫霄回道，眼眸更染上一层沉色。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便不再言语。
　　夜寒露中，白沅也没多待便请辞回房休息了，白老知晓他身子不好便也允了，走之前他轻轻的对着一旁的卫霄道：“卫大人 ，你很有意思，我们来日方长啊。”卫霄不明，可心却轻颤了颤。他常年戍守边关，对京中之事了解的不多，但知白沅其父是当朝宰相朝中重臣，白沅此番言语怕是暗示京中将有大变故，他不得不留意起来，至于来日怕是常要与其交涉。他
　　轻轻侧过脸颊同样轻声道：“好啊白大人，日后请多指教了。”
　　白沅在岁华的搀扶下离了场，夜里的寒风吹的他整个人更加瘦削清冷。白日里的积雪薄薄的覆盖在了黄土上，风雪为凋零的玉兰披上了一层素白的衣裳。北风肃穆，白沅长叹一口气，回眸望向浩瀚的黑夜，这场虚幻的盛宴又能持续多久呢，这长久的安宁又会由谁来打碎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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