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盈袖黄花飘》非花非雾

3、第 3 章

　　我一路狂奔,不敢回头,不敢想,直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扶着身边的柱子，我的心里一片慌乱．

　　天啊，刚才那个人真的是他吧，我心心念念的他吧？我等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能够再看见他吗？

　　可是我刚刚做了什么呢？我，我竟然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么多年的心愿，我竟然这样打碎了自己的梦，我好恨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在今天，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下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今天要走那一条路呢，明知道那是外庭的路，有可能会遇上的呀！

　　可是，我曾那么多次精心妆扮而行在那条路上，渴望能够远远地看见他，可是都未曾如愿，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呢？老天，你对我何其不公，我只是想有个完美的相见，想唤起他心中纯真的我，想让他记得我的美丽，偶尔会想起我，这样也很难吗？

　　我捂住脸，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宫中这么多年，早已明白什么叫流血不流泪，为什么还会有泪呢！

　　他？有没有认出我呢？

　　他应该没有认出我吧，今天的我是那样丑。

　　如果他认出了我，我会很难过。如果，如果他没有认出来，那么，我又会很伤心。

　　今天，为什么要在今天呢？我在心里咒天，怨地，怪自己。

　　“穆夫人！”有人叫我，我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跟在我后面的小天一脸不耐烦地瞪着我。是了，她忙着妆扮，走在我后面。看着她的样子，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一定急着要去皇后宫中朝拜，，以期可以看见皇上吧！

　　哼!我在心里冷笑,就凭你那个样子,好想一步登天,真以为皇上什么人都看得上,什么人都可以像我一样飞上枝头当凤凰呀!

　　难怪,上回守宫门的那个孙健送她胭脂不要,原来是有更大的野心呀!

　　打起精神，躲在门后,重新往自己脸上画了一堵墙.

　　我知道此时小天一定在心里笑话我的俗气,她却不知我也在心里笑话她，我打扮得再俗气，也比你要美七分。

　　我高高地昂起头，做出一付盛气凌人的样子。

　　见皇后是吧，对后宫嫔妃而言是一场争宠斗艳的战争，比之男儿沙场用兵，冲锋陷阵，头破血流，丝毫不逊色！

　　只是，对于我这么个不战而降的下等兵而言，这只是一出戏，我只要静静地看，小心不要让自己成为池鱼而被火烧死就好了。

　　＊＊＊　　＊＊＊

　　北齐宫庭过新年的规矩，朝臣们会集中在正殿给皇上祝贺，而命妇宫嫔们则也会共聚一团，向整个北齐身份最高贵的女人朝拜。

　　本朝身份最高贵的原是胡太后与斛律太后两人，往年她们二人都是一主一次共同接受。今年只因为胡太后新近闹出了丑事，不敢见人，所以由斛律皇后一人独坐主席，接受众命妇，后妃，以及宫女们的祝贺。

　　这是我进宫后的第四个新年，却是成为女人后的第一个新年，感觉当然有所不同，我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密密麻麻的后妃队伍，不禁有些凄然。

　　高玮一个人，却有这许多老婆。他，到底认得几个呢？

　　我的这一身妆扮，成功地引起了别人的非议，就连向来不动声色的皇后都忍不住向我投来了轻视的目光。我，真的这么像个又俗又艳，没有头脑，没有见识的女人吗？

　　还是我原就有些笨，有些傻。

　　我突然有些分不清，我到底是在假装呢，还是暴露出了我的本性。

　　“你们看！这就是那个陆夫人家的养女。听说呀，她是真皇上喝醉了，伺候皇上换衣服里，勾引得皇上．．．．．．”

　　紧接着旁边响起了几个人的窃笑声。

　　“看她的衣服！”

　　“还有她的头发，也不怕将脖子压断了！”

　　我俯首低眉，试图不去理会旁边几个人对我的评论，她们的声音这么大，摆明了就是故意想让我听见，若是在平常，我少不了要发挥俗女人的本色，与她们争执一番，可是今天，我没有心情，我没有心情演戏。

　　她们也只是和我一样不受宠的女子，有些进宫之后说不定还没有见过皇上呢，竟然还敢这样议论我，我心里只是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她们，深宫漫漫，长夜无聊，不说说闲话不能做什么呢？

　　其实，现在的我与他们，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即使是身处在这数百名都数得上花枝招展的女人中，我知道我还是很引人注目的，不仅是因为我这一身招人白眼的妆扮。

　　还因为，我曾享受过一个月的专宠，她们大概是想不通，为什么皇上能够忍受一个这么俗不可耐的女人一个月呢？

　　如果她们来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俗气，为什么还留住了他一个月呢？

　　高玮，他或许有一双与这些女人稍为不一样的眼睛吧，可是，他仍是不能读懂我的心，所以，他不是我爱的人！

　　＊＊＊　　＊＊＊

　　宫中的规矩，是嫔妃宫女们先要祝贺皇后，然后才是命妇们。

　　我立于众人中间向着坐在中间的皇后祝贺，发现皇后的脸色比之平日更加难看十倍。是了，看到这么多的情敌，谁的脸色会好看呢。也不对呀，平常年，也没有如此呀！

　　更何况，今年还少了讨厌她的胡太后，又看到自己的情敌给自己下跪，不应该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吗，为什么皇后却这么伤心呢？

　　我悄悄张望，发现人群中独少了一个——胡夫人，不，是刚册封的胡妃娘娘。

　　难怪皇后的脸色如此难看。

　　我正在乱猜，猛然看见大家的脸都转向了一边，而皇后的牙齿几乎都快要咬碎了，跟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一脸得意之色的胡妃，正揽着皇上的胳膊从正殿后转出来。

　　皇上一脸醉容，由胡妃扶着，走起路来似乎都有些不稳了。

　　众人一片哗然，这也太不给皇后面子了吧！

　　胡妃的手更加用力地换紧了身边的男人，放在的目光扫过众人，似乎在说你们想怎么样？

　　随后又落在皇后充满怒火的脸上，毫不畏惧地迎视了上去，我几乎可以看见这双目一交所产生的火花，真是精彩呀！

　　想不到胡妃竟然还有这等手段，倒是我小瞧她了，我原料定她不出三个月必然会没有戏唱，最近皇上确实也有了另寻新欢的迹象，想不到又被她给换回了，佩服，我心里凉凉地想，这下子皇后该着急了吧？

　　胡妃对皇后轻轻福了一福，就自顾自地依着皇上坐在了龙椅上，这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为呀！等于是公开向皇后挑战了。

　　这时，我真的又有有些佩服皇后了，她竟然又压制了自己的怒气，重新一脸平静地开始宣召命妇谨见！一国之母可真是不容易呀！

　　＊＊＊　　＊＊＊

　　一拨拨的妇人跪过，走过。

　　我只记住了几位，一个是斛律皇后的母亲，一个如她一般严肃端庄的人，也老得很快，不能不说她们二人真的很像。一个母亲要这样给自己的女儿三跪九叩，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是荣幸呢，还是难过呢？

　　还有一位是录尚书唐邑的妻子段氏，她本是文宣帝的昭仪，在宫中可谓地位显著，竟然可以在宣帝死后下嫁给臣子，这在当时是一件颇为轰动的事情。她今年应该年近不惑了，可是仍然风姿绰约，容颜如水，想来日子过得很不错。

　　她，是我的希望！

　　我正在出神，想着自己的心事，突听司礼监唱道：“侍郎将穆子伦夫人胡氏晋见！”

　　是她，他的妻子，我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一个美人正怯怯地站在门口.

　　她真的是个美人。

　　我向来自负貌美，可是也不能不如此说。她那股子楚楚动人的风韵甚为动人，我是个女人，尚且不禁心动，更何况是男人。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以往的自由随性了。

　　她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女人，没有权势如何保护她呢！

　　她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盈盈下拜，可是却让人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的柔弱无助，只要是男人都会忍不住想去护卫她吧，尤其是有权势的男人。

　　有权势的男人，我想起了高玮。

　　我转头看着他。

　　他现在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样子，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庭中的女子，那双目中的神采，我是那么熟悉。

　　初见我那日，他，也曾流露过这种眼光！

　　我的心里突然一片冰凉。

　　今日的一切突然一幕幕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突然明白了！

　　他虽然官居三品，但尚不具备直由外庭入宫的条件，他今天是带了他夫人一起来，所以才会从外庭直接入宫，经过长亭看见我。

　　他的夫人没有任何封赏，可是却可以入宫谨见。

　　胡妃明明已经不受宠，可是却能够如此嚣张。

　　我看向胡妃，她的眼中虽然也有炉火，可是更多的却是计谋得逞的喜悦。

　　她与她本是堂兄妹，两人眉目之间虽然有些想像，可是与她那股楚楚风姿相比，胡妃顶多算是可人而已，胡太后本来是打算送她入宫的吧！这样的美人，是多么好的礼物呀！

　　难怪,他与她的婚事,那么受阻,他们的家世本来很配的.

　　难怪，胡太后不敢来，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丑事吧，更因为一桩更大的丑事，正要发生吧？

　　看着殿中跪着的那个女子,她是否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