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前世 ...
-
算起来，这应当是她与温琰生死相隔的第八年了。
她姜窈身为中宫嫡出的皇长女，未满十五又被立为储君，文治武功、天下无不拜服。就这么个意气风发、史无前例的皇太女，却在三年后大败南方诸国、回京大婚的途中被构以谋逆之罪，与麾下的金羽卫鏖战半月，终是不敌八方州府倾巢而出的重兵围困，随着周围一个个亲卫血溅刀光一同倒在血泊之中。与此同时，她那雍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惊才艳艳的状元鼎甲、望向自己总是似赧还笑的清俊持正的温家七郎，跪在宫门苦求先帝七日未果，正被剥去朱衣官服当中受着八十大板的重刑。那可是八十大板呐，可以轻易夺取一个普通武将的性命，也不知七郎一介文人是如何苦熬下来的，口中还不住为她鸣冤直至昏死。温家族老避之不及，急忙将其逐出族谱，后虽得小九暗中搭救，温琰终究不免坏了身子。
当然，这都是姜窈上一世记忆复苏后才着手亲自查出的。许是苍天有眼，参与那日围剿的安西都护次子张冲一时不忍她死后受辱，谎称皇太女在乱箭之下尸骨无存，将尸首暗中运回都护府。没成想姜窈竟一息尚存，张都护惊喜怒交加之下，命府医在药中掺了大量漫离花籽为她内服外敷，连夜将她随商队送往西域，又将在场之人处理干净。
漫离花是西域独有的植物，其花籽是当地制作迷药的原料，可叫中药之人昏迷且短暂失忆。照姜窈当时的伤势之重和服用剂量，是生是死是疯是傻都听天由命。许是老天又开了一次眼，姜窈好转后，虽然往事皆空，但谋略和武艺的本能都还在，抵达西域后迅速结交又斡旋于一众王公贵族之间，数年经营后更是将整片西域诸国牢牢控制在手中。其中刀光剑影、风云诡谲，不足为道也。
姜窈不到而立就成了西域四国十六城名副其实的君主，倒是享受了十余年的滔天权势和珍奇美人。就在她四十大寿、举境同庆的第一夜，姜窈接见了前来拜贺的雍朝使者。琉璃珠宝的光彩映得殿宇辉煌如白昼，高台下俊美健壮的男人在欢快悠扬的乐声中酣畅起舞，更远处宫门缓缓洞开，络绎不绝的朝贺使者顺从地随着侍官如静默的流水般融入左右两侧巨柱的阴影中。姜窈漫不经心地坐在高台中央，身侧风情各异的侍者殷勤地布菜斟酒，前来恭贺敬酒的王公贵族无不热络恭敬，又在垂首饮酒的间隙眼中闪过几分野心算计。
一殿欢庆中，雍朝使者陈词滥调的歌功颂德之词不知为何在今日显得格外不同。四下的喧嚣似乎在不断远去，那一个个四平八稳的音节随着使者的口型变换像惊雷般在姜窈的脑中接连炸响。她疑窦丛生，面上却不显，和熙亲切地对下首举杯示以友好。醇厚晶莹的美酒不断入口，迷幻炫目的光影像诡谲的漩涡，姜窈翻阅着封尘二十二年的故纸堆，故人旧事带着冲天的血气填补了过往的空缺。王仪天成的君主自斟自饮，争相表现的众人只觉这位正值盛年的帝王愈发深不可测，踌躇相顾，终是无一人敢出言打扰。
处于权力之巅，姜窈早已不需借宴饮维系笼络贵族群臣。宴席未半，她撂下众人，领着亲信浩浩荡荡地去了正殿议事，接下来一月的庆典更是鲜有露面。高亢热烈的欢庆气氛中，一支支精锐带着密令奔波于东西两国，逐渐勾勒出二十二年前鲜血淋漓的真相，也带回了温琰迟了十四年的讣音。伪善谲险的先皇、机敏早慧的小九、弄权深沉的朝臣和赤忱同志的挚友…旧时的人影交错浮现，饶是御极多年的姜窈也心绪繁杂，辗转难眠。
“温少卿触夷帝，杖责八十…辅佐华庭公主即位，呈安元年末病逝，追封晋国公。”这么几行字，怎么就写尽了一个弱冠青年的后半生呢？姜窈来回读着这短短的文字，脑中纷繁的人影都化成了那个琼林玉质的清俊青年。她从遥远的记忆中搜罗着他的身影，总算睡去，却又梦到南征前夕两人见的最后一面。
户部的灯烛一直燃到深夜，她轻巧地潜入温少卿的值房将人从粮草筹措的纷繁解救出来。月色正好，一向持正守礼的温琰第一次同她在深夜会面，称过“殿下”后就有些不知所措。姜窈却晃着他的袖摆，以回京就成婚需提前适应之名叫他改口唤她的封号晋安。
“好，晋安…”清越的嗓音仍旧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紧张。她兴奋地欣赏着未婚夫君白玉一样的耳朵攀上绯色，揽过垂涎已久的劲瘦腰身，衔住漂亮柔软的唇，满意地看到红晕染上白皙的脸颊，眼中的担忧和不舍皆化作丝丝缕缕的情愫。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