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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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场内冲出那一刻，田鑫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凭着本能迈开了脚步。
台上那战斗法师的技能加点显然不太科学，一个当前等级下最强大招打上去，那剑客掉的血量低得简直有些离谱。但这，却正好给了她时间。
——现在追过去，就能见到他。
这个占据了脑海的念头有些近乎盲目的天真。她对轮回的后台并不熟悉，也不知道那剑客剩下的血量到底还能撑几招，甚至不清楚自己追上去究竟要做什么。
但她只是狂奔出去。
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比赛席内的唐柔见她一阵风似的刮来，先是一怔，随即了然。
“出门左转。”她唇角弯起一个善意的、带着些许揶揄的弧度，“他说是要先回去。心心，快去。”
田鑫扬唇一笑，冲她摆了摆手，随即毫不犹豫地转头追了上去。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正不紧不慢穿行于昏暗光影中的叶修，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反应这么快？不至于吧？
虽然刚才打出了那一定会引起争议的一击，但他并无意在此刻暴露于人前。方才胜负一分，他便让唐柔稍作拖延，自己则迅速离场。他本以为，按着他对这场地的熟悉程度，很快便能绕出场馆，却没想到才走到半途，便有人追了上来。
究竟是什么人?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心脏不觉紧缩。好在员工通道的小门已近在咫尺，于是他也往前赶了几步，伸手拉开了那扇铁门——
“你等等！”
来人的声音直接在耳后炸裂。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已被拉开半扇的门上传来，叶修毫无防备，根本拉拽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自由之路”被人“砰”地一声按死。
不过现在，别说门了，甚至连他本人，都在转瞬之间被困在了这人为形成的小小空间里，动弹不得。
“……”叶修嘴角狂抽。
——不是，这姿势对吗？
——你们兄妹俩怎么都爱好把人往角落里怼啊？
他当然已经听出了背后来人的身份。虽然对方只说了三个字，但不久之前，她的声音还透过话筒传遍了会场的每个角落，所以叶修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但他此刻却无法转身，直面对方。
——毕竟，
……有点儿太近了。
对方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剧烈运动后升腾的热意，正源源不断地从她那具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躯体中散发出来，连他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背都能清晰感受得到。她的呼吸略有些不平稳，但她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正在调整，于是被克制着的灼热吐息就那样一下、一下地扑打在了他靠近脖颈的发梢上。
……这像话吗，啊？
小朋友下手，真是没大没小，没轻没重！
“不管你想问什么，”某些在心里疯狂吐槽的大前辈腰背挺得笔直，语气更是正气凛然，“先撒手。这像什么样子。”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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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
冰可乐滑过喉咙。
碳酸气泡的刺激让有些发昏的头脑瞬间清醒，低温则让方才微快的心跳渐渐平复。
叶修用眼角余光瞥去，就看田鑫靠在路边围栏上，双手捧着那一小瓶红枣枸杞热饮，小口小口地抿着。她那副模样乖巧得不行，哪有半分刚才“猛兽出笼”的气势？
——真是……
觉得自己刚才的慌张有点丢份儿的人晃了晃脑袋，把拿着可乐瓶的手往身后一背，然后清了清嗓子，“你怎么跑过来了？”
田鑫慢慢咽下口中温热的饮料，没有立刻回答。
——原因？她自己也尚未完全理清。
震惊吗？是的。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目睹那个让她从无尽黑暗中挣扎着醒了过来的技法。全息投影带来的震撼在那一刻无疑是巨大的，不只是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能不因这技法的重现屏息。
激动吗？是的。她从来都知道，她对叶修的执着，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投射。在战队荣光不复时仍勉力坚守的队长，在赛场上被孤立却从未放弃的选手，在时代浪潮中依然坚守本心的前辈……因如此，叶修的突然退役才让她备受打击。而“龙抬头”的重现，宣告了他从未离开，从未改变。她怎能不为之动容？
可这些，仍不足以构成她不顾一切追来的全部理由。
还有什么？
——有被田森叮嘱要收敛脾气时，那份无处发泄的委屈与不甘；
——有自己的信念意外得到偶像无声“回应”的兴奋与雀跃；
——更有迫切地想要向对方宣告自身梦想与野心的强烈悸动。
无数情绪翻涌交织，最终凝聚成这一场奔赴。这其中，勇气与鲁莽各占几分，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可是——
“我想来，就来了。”田鑫说。
——人直面自己内心的欲望，又何须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笑了下，仰头看向不远处的叶修，目光灼灼，“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打‘龙抬头’？”
“当然是因为合适……”
叶修几乎秒答。
但话一出口，他却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首先，不可否认的是，刚才那个情境下，使用这个技法的确是最合理的选择——若是技能不中，他就要跟孙翔一样，面临敌人的反扑。浸淫荣耀多年，很多操作已成本能，于他而言，在那种情况下打出“龙抬头”，几乎是肌肉记忆般的必然。
——但，真的仅仅如此吗？
唐柔这账号的伏龙翔天毕竟只有一级，在打出这技能后，他用“龙抬头”弥补是水到渠成，可在打出这个伤害不高、僵直却很长的大招之前，他真的没有别的、更稳妥的选择吗？
在招式出手前那电光石火的瞬间，他的潜意识里，难道真就没有掠过其他念头？
——真的没有因韩文清那句“如果是叶秋，绝不会打空”而心潮起伏？
——真的没有对嘉世的种种作为感到愤慨与不甘？
他下意识扫了眼仍直直盯着自己的田鑫，又将目光挪向了一旁的街景。
——又真的没有一点儿……想要回应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心思？
他无法断言。
但有或没有，又能如何？他不过是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了最恰当的选择。而这个选择，既诚于荣耀，又诚于本心。
于是他歪头笑了笑，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然，“起码在当时，这选择最合适不过了。”
田鑫盯着他那游刃有余的笑脸看了一会儿，转头撇了撇嘴，“狡猾。”
叶修不以为意，只是弯弯唇角。
他是26岁，又不是15岁，如今早过了炽烈张扬甚至幼稚轻狂的年纪。除了荣耀，他还有很多必须考量和守护的人与事。所以，他虽不会让出底线，但终究不会像田鑫这样随心所欲，锋芒毕露。
“对了，”他直接转移话题，语气带上了些许郑重，“我不小心听到你哥和文州聊起你的事……抱歉。”
田鑫闻言一愣。
叶修会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显然只有一种可能——他去过后台。而他去的理由，田鑫不用问也明白。
于是微暖的涩意涌上心头。
她抿嘴压了压莫名有些上翘的嘴角，摇了摇头，“没事。”
她是真不在意这个。自身的经历她不会逢人便讲，但也没脆弱到忌讳被人知晓，“我哥他看着块头大，心思其实挺细腻的，他讲得肯定很夸张，你听听就算了。”
——夸张？
叶修心下无奈。
哪里夸张？
田森所说的每一件事，都能从她日常的细枝末节中得到印证。田鑫觉得他夸张，只不过因为她自己从不觉得自己过得辛苦，会令旁人心疼罢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他很担心你。”
田鑫点头，“我知道。”
“虽然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叶修又叹了口气，“但……以后不能这样了。”
“……怎么？”田鑫嘴角的弧度瞬间消失了。
叶修看着她瞬间冷下来的脸色，有些头疼。他下意识想摸烟，但瞥见她手中的养生热饮，又默默忍住，只是冷静地给她分析，“我和嘉世之间，更多的是理念上的分歧。他们做的那些，都不过是逼我让步的手段罢了。你去计较那些，不值当。”
“他们追你到网游里，连副本记录都要偷，还串联其他大公会追杀你们……这些，也只是手段而已？”田鑫眯了下眼，反问。
一旦将“君莫笑”与“叶修”画上等号，许多线索便瞬间串联起来。因此，她无法全然认同叶修这轻描淡写的定义。
“公会在新区发展，抢记录天经地义。嘉世经历变动，加大新区投入巩固根基也合情合理。而我，就是他们在第十区最大的对手。”
叶修甚至笑了笑。但那笑容很快隐去，表情又重归于严肃，“但王泽今天针对你，是极其不理智、也不专业的行为。这根本就是失控了。你……不要被他们卷进去。”
田鑫盯着他难得严肃的表情，半晌没作声。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叶修都要忍不住再说些什么了，她才直起靠在栏杆上的身体，慢悠悠地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卷进你们的私人恩怨里。”
她停了停，又说道，“你觉得我今天的所有行为，都是在你抱不平……哦，好像不止今天来着。”
她突然又想到叶修之前一个劲儿地把她介绍给其他战队的举动。于是本来被乔一帆的出现安抚得差不多了的火气就又有了冒头的迹象。
——当保护者当久了，已经傻了吧。
——嘉世，苏沐橙，唐柔，乔一帆，我……就没有你叶神关心不到、照顾不了的。
——习惯于为别人牺牲，冷不丁碰上我这么个不乖乖任你护着的，是不是觉得特别别扭，简直倒反天罡啊？
——呵。
田鑫抬手抿了口水，突然很乖巧地笑了下，“你要自己拉一支队伍吗？”
她这话题转得实在太快，让叶修都狠狠愣了一下，然后才谨慎回复，“还在思考中。”
“那你要招揽我吗？”田鑫歪头看他。
叶修眨眨眼，“你不是要去蓝雨试训了？”
“我随便问问不行吗？”田鑫说着，低下了头，连着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去，“你……想招揽我吗？”
“……”
叶修沉默了。
因为对方这次问的是“想不想”，而不是“要不要”。
要不要”，是基于客观现实的理性考量。他一直选择“不要”，是出于年长者对后辈、偶像对粉丝的保护与审慎。他怕自己的邀请，会成为一种基于不平等地位的诱导。
但“想不想”，却是源于主观情感的纯粹愿望。
——而对于这个问题，他的答案，一直都是肯定的。
因为他万分清楚地知道，田鑫很优秀，甚至比她已经表现出来的还要优秀。
天赋、热情、毅力，她具备顶尖职业选手所需的一切素质，哪怕是无情的命运，也不能成为将她困死的枷锁。
——所以，怎么可能会有正常人想要拒绝她。
“你比你自己所认为的，还要出色。”盯着小姑娘低垂的发顶，他最终非常诚恳地说了这么一句。
田鑫很小幅度地动了下脑袋，“我可以……把这个当做是‘邀请’的意思吗？”
“……当然。”叶修点头。
于是田鑫满意地咧开了嘴角——
“那么，我拒绝。”
“嗯？”叶修一愣。
“你的战队现在还八竿子打不着个影子，除了你这块自己也晃晃悠悠的招牌，资金、场地、人员、参赛资格……要什么没什么。你该不会觉得——”
田鑫再度扬起的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式的恶劣微笑，一双漂亮眼睛里满是揶揄嘲讽，“我会脑子一热就会放弃去蓝雨试训，跟你跑到小网吧去艰苦奋斗吧？”
——不，我没有。
“……”叶修心里秒答。但于此同时，却也略带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我想你一直搞错了一件事。”田鑫走到叶修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是个会被别人轻易影响决定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你，也是一样。”
叶修的确是她的路标，是她的憧憬，但她选择站出来，不是因为什么“为偶像冲锋陷阵”，而只是因为——她看不惯。
——她看不惯嘉世卸磨杀驴的行为，所以她告诉所有人，在场的选手里她最喜欢的，仍是已经被取代的叶秋；
——她看不惯王泽的小人行径，所以果断出手将人击杀。网游里她也一直是这么个人若犯我我必赶尽杀绝的做派，职业选手难道就比普通玩家高贵？
——她看不惯刘皓的阴阳怪气，于是出言不逊，字字讥讽。这赛场上比她学历高的也没几个，嘉世的副队长，难道就有高中毕业证了？所以她难道还怕拿言语挤兑不了一个学渣么？
她从不认为自己和叶修之间是什么不平等的关系，也不需要叶修对她抱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所以，收起你多余的保护欲。”
平视着叶修不觉微微睁大的眼睛，确认了自己的身高并没比对方矮多少的姑娘满意地退后一步，冷哼一声，“你又不是我哥。”
“……”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对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