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阎王做局了》牧岐

3、第 3 章

　　离若漓当即蹿起，追着轿影跑入洞中，却只见黑黢黢一片，一个空旷的洞穴正等着她，光秃秃的石壁之下，诡异得连颗细砂碎石都没有。

　　“轿子呢？”身后响起世子的声音。
　　离若漓若有所思地站在洞腔中央：“消失了。”

　　离若漓见世子整了整佩剑，已经在石壁附近探查起来，便轻声唤了下无常。
　　没想这鬼差依然不应。

　　离若漓皱眉断了找外援的念想，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洞外走去。

　　“你就这么走了？”世子淡寡的声线再次追来。
　　“轿子大概已经进了领域，你我都没什么办法。”离若漓看着洞口光亮，界限分明，“你师父若教得好，那你应该明白我说的话。”
　　“所以，你不管了？”
　　离若漓微微偏头，却止住了回头的动作：“你好像很关心？”
　　身后人似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离若漓踏上那道亮光，被一时的明暗变幻刺得眯了眯眼睛。她哗地掀起衣摆，还没等身后人过来，一个健步奔了出去。

　　树影嗖嗖往后倒，风打在脸上。

　　离若漓好久没这么奔跑过了，突然有些久违的畅快，心底仿佛蕴着一股升腾的火焰。
　　她看见视线尽头那群穿着礼服的人影，互相拥簇而行，偏偏倒倒，仿佛被刚才的祭祀抽干了精力。

　　离若漓沉下一口气，踏着树枝轻掠过去，又倏地落下，一把拽住末尾一个身材矮小的祭司，脚一蹬，就把他捉出了队伍。

　　“喂，小祭司？”
　　离若漓对着眼前懵到毫无反应的人打着招呼。
　　顷刻间，树林深处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祭司瞳孔颤动，刚要尖叫，离若漓一下用他本就带着的面罩堵住了他的嘴。
　　小祭司躺在地上，支支吾吾，汗水顺着严严实实的兜帽边沿流了下来。

　　“你们把那小孩儿送给谁了？”
　　“唔——唔！”

　　“……你要敢出声儿，叫一下我打一下。”

　　离若漓直接扯下了面罩，没想连着帽子一同拉了下来。她看着小祭司褐发散开，一怔，竟是个姑娘。
　　小姑娘大口喘了两下气，眼泪婆娑地看着离若漓：“什么小孩？”
　　“就，轿子上的？”
　　“没有小孩啊。”
　　“你还想骗我？”离若漓扬起手，“轿子上是什么？那个洞窟又是什么？你们在搞什么鬼？”

　　“呜……”小祭司被这一连串的质问吓得又倒抽了几口气，顺了顺胸口，才又委屈回道：“我们是送小羊回家。”
　　离若漓忽然地有些怒，胸中的火苗好似不受控制的变得热烈。她明明好些年没有这样的冲动了。
　　她克制地拎住祭司的衣领，祭司在她几不可察的怒火中继续说着：

　　“洞窟是山神的领域，祂每月会在村里选中一只小羊。我们必须送来，不然山神会烧了村子……
　　“有一次，就因为小羊自己跑回来，他们家第二天忽然大火，烧得精光，只剩下……不，不是，什么都烧没了。
　　“所以必须送来……要不是上次跑回来，我也不会……”

　　小祭司眼里突然有些恼，她垂眼看着自己的礼服，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山神？”离若漓松了松抓衣领的手，“你们怎么知道谁是祂选的小孩？”
　　“都是大祭司说的，按他说的做，总是对的……村子多亏有他在。”

　　离若漓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松开手，她心突然凉了半截。

　　【功德-1】
　　【功德-1-1-1-1……】

　　离若漓浑身一僵，背过身子对着手镯：“无常！？在搞什么东西？”
　　那个声音终于悠悠传来：“上仙儿，您刚才遇上的小公子，如果因为你卷入事件，危及性命就麻烦了……咱们功德系统就事论事，这件事里，他不是坏人。”
　　“……他怎么了？”离若漓眉头一紧。
　　“他好像跟那位山神干上咯。”

　　离若漓猛地侧头，小祭司已经坐了起来，但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有些惘然。
　　离若漓走过去蹲下：“那个洞窟，可有什么说道？”

　　“祂会收下，只要心诚。”

　　离若漓头也不回地往洞窟跑了去。

　　“无常，你一会儿要再装不在，就说不过去了啊。”
　　一路上离若漓似有似无地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阎王打的算盘。”
　　“什么？什么算盘？一会我帮您打开领域啊。”对面声音有些慌。
　　离若漓听在耳里，也不再步步紧逼。

　　闯进洞窟，离若漓早早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一切变了模样。

　　光秃秃的石壁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朴素的床铺，草垫，木头桌椅，和一把燃烬的篝火……

　　离若漓本握好了鞭子，却本被眼前的景致搞懵了头。

　　“无常？你没搞错吧。”
　　没听见应答，离若漓才又举起手镯在眼前，黑木镯已然失去了那特殊的灵气。
　　它在领域内失效了。

　　“啧。”

　　离若漓望着几处通往更深处的洞道，四下看了看，选了一个走了进去。
　　洞道狭小，就像什么生物徒手刨出的土道，坑坑洼洼。倒是每隔几尺点着盏灯，不至于看不清脚下。

　　没走一会儿，离若漓就听到世子的声音，叫嚷着要出去之类的话语。
　　拐角后出现了一个洞腔的轮廓，离若漓一边思考一边悠悠地出现在世子面前。

　　笼子里，世子张着嘴，想说的话硬生生被离若漓视若无睹的姿态憋了回去。
　　刚发出一个音节离若漓就抬手制止了他，不声不响地帮他撬开笼子，又一声不吭地朝更深处走去。
　　留下世子一人站在打开的笼门前。
　　他焦灼地捋了下头发，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便也追着离若漓过去了。

　　离若漓对洞内的物件感到一丝奇怪。
　　人类的东西太多了。
　　不管是妖还是怪，都不该有这些东西。
　　何况，更没有什么东西显示出这里主人，在“吃人”。

　　离若漓察觉到世子跟在了身后，他似乎很想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

　　又一道明亮的光落在远处，看上去似乎是连通了顶部的洞腔，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夹在层层叠叠的回音中，变得浑然不清。
　　然而当离若漓奋力穿过一层气泡似的空气墙后，声音骤然变得清亮悦耳。

　　那是孩子们的嬉笑声。

　　离若漓终于回头，和同样疑惑的世子对上了视线。

　　离若漓止住脚步。
　　立在阳光之外。

　　“……还剩姐姐没来了。”
　　“等会儿羊羊会给你吃的，要开心。”
　　“这里很好，但会想妈妈。”
　　“妈妈好吗？”
　　“下个月吧。”
　　“走，我带你梳洗干净。”

　　离若漓等着声音渐渐远去，才慢慢迈出步子，整个人沐浴在淅淅沥沥的阳光之下。
　　她小心地打量着这个洞腔，刚才声音的主人们似乎都散去了，只剩一片寂静。

　　“好像，不坏。”离若漓喃喃自语道，拿起陈列在架子上的一卷书。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世子好像终于逮着机会说话，“刚才你走后，有一只羊——”
　　“所以你被一只羊关在笼子里了？”
　　“……不是你想的——”
　　“我不记得你这么健谈呀？”
　　“……你不要不识好歹！”

　　沉了良久，离若漓才放下手里的书卷问道：“什么羊？”
　　世子喉咙动了动，正要回答，却见脚下拉出一个长长的倒影，两只尖角赫然在目。

　　“你们怎么进来了？”

　　离若漓寻声望去，不由得笑了。
　　这是什么四不像。
　　羊头人身牛角蝎尾，它正插着腰，用方形的瞳孔侧视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抓小孩？”离若漓把手揣在胸前。
　　“我没抓，他们硬要来！”
　　“那你刚才袭击我做甚？”世子插进了对话。
　　“明明是你要拆我的洞府，我不出手任你拆家？”羊羊气愤地举起手。

　　“哎！等会儿——”离若漓觉得不对劲，“你就没试过把小孩送回去吗？”
　　“我送过一个，被他们烧死了。”

　　……

　　找到马车重新坐下时，离若漓两人间都漫着一股沉沉的气压。
　　他们默默地朝羊羊给的地址行进而去。
　　夜色渐黑，往下能看见山脚边的山村，正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小明，你不回家吗？”
　　“……我，有点事要查。”
　　马车吱呀呀前行，一路漆黑，马却像认得路似的，哪怕旁边就是山崖，也不偏出一丝一毫。
　　离若漓终于在这夜色中听身后人讲了些自己的事。

　　末了，他竟感谢她的俘虏，能让他短暂地脱离职务，去找他想找的人。

　　马车在歌声中驶进村庄，人们似乎在庆祝他们又一次成功献上了祭品，街头往来，尽是醉态红脸的男人。

　　“作为回礼，你请我吃饭吧。”离若漓没头没脑地开口。
　　“回什么礼，我没治你的罪——”
　　“已经大人大量了？”离若漓眯着眼睛审视，“刚才聊着还觉得你可爱，结果依旧这么烦人。”
　　被抢过话头的世子默了好一会儿，才呛出一句：“就你，居然能成仙。”
　　“是神。”

　　离若漓留着世子一人在院里绑住马车，自己一人先踏进了客栈。
　　堂内人头攒动，好生热闹。

　　她挤到前面，正寻思点些吃食，余光瞥到一抹褐色头发。
　　顿时一个激灵。
　　那是个绑着衣袖脸颊红润的姑娘，约莫十几来岁，忙碌在酒席间，不时应着客人粗俗的调侃。

　　“丫头过几个月就成人礼啦。”
　　“是该配个小子了。”
　　“……我是祭司大人的学生！”
　　“这丫头刚忙完羊神礼，瞧你这记性。”
　　“哟，冒犯了哩，火煞退散。”

　　“外地人吧？”
　　离若漓被一句问话拉回了神，回头见着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带着轻浮的假笑。
　　“唔，来点——”
　　“今儿凑合吧，节庆消得差不多了。”
　　话音落下，老板拿了碟土豆咚地扔在离若漓面前，便擦了擦手，招呼别人去了。

　　离若漓抓起一个随性靠在桌前，咬了一口。

　　环视整个大堂，有人互相举杯勾肩，有人挤在一起交头接耳，有人大笑，有人酣睡。饭菜热腾腾的烟气里夹着浑浊的酒味和汗臭。
　　离若漓只有把鼻尖杵在土豆上时，才能得到一丝温润的喘息。
　　然而这土豆却烤得过熟，难以下咽。

　　她收回视线，拍拍略微哽住的胸口，放下手里的吃食。

　　慢慢地，离若漓终于发现了进村以来，她始终感到古怪的地方。

　　她没见着哪怕一个成年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