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窥见》南瓜Nancy

4、第 4 章

　　那瓶冰水喝到一半，舌尖已经尝不到矿泉水的清甜味，只剩下透心的清冽。谢煜把空瓶扔进垃圾桶，塑料瓶身发出清脆的挤压声。他站在便利店门口，傍晚的热风吹在脸上，带着汽车尾气的味道。刚才在纹身店里那种像被温水包裹着的安静感，慢慢褪去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熟悉又有点厌烦的现实世界里。
　　去纹身店这件事，好像就这么定了下来。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像周末下午该去图书馆一样，成了习惯。谢煜甚至没怎么纠结，那个放着旧沙发的角落，莫名就成了一个能让他喘口气的地方。
　　又一个周六，他推开门，风铃响得有些懒洋洋的。许余正跟一个想纹花臂的壮实男人比划着大小，抬头看见他，眼神都没晃一下，只是极快地眨了下眼，像是说“哦，来了”，然后就继续跟客人说话了。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让谢煜心里那点微妙的、怕打扰别人的不自在，悄悄散了。
　　他熟门熟路地窝进那个沙发角落。沙发弹簧有点老化，坐下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注意到，自己上次带来的那本厚厚的建筑图册，没被收起来，而是摊开放在工作台一角，上面压着个烟灰缸，书页边角被压得有些卷曲，还沾了点蓝色的颜料渍。
　　谢煜盯着那点颜料渍看了一会儿，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自己偷偷留下的记号被默认了，甚至还被不小心弄脏了点。他没说话，从书包里掏出物理卷子，垫在膝盖上写。笔尖划在纸上，沙沙的，和远处许余铅笔打稿的声音混在一起，不吵，反而让人安心。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能看见空气里细小的灰尘在跳舞。许余画一会儿，会停下来，咬着笔杆发呆，或者拿起杯子喝口水。他喝水的样子有点急，喉结滚动几下，然后满足地叹口气。谢煜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用余光追着这些细小的动作，像在观察一种不熟悉的小动物的习性。
　　中间许余接了个电话，语气有点不耐烦：“……说了不去，你们玩吧。”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扔桌上，发出“啪”一声响，自己愣了几秒，才又拿起笔。
　　过了一会儿，他大概是脖子僵了，往后仰着头，用手捏着后颈，嘟囔了一句：“这破椅子……”
　　谢煜抬起头。许余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闭着眼，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阳光正好照在他半边脸上，能看清他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和眼睑下那颗浅褐色的小痣。
　　“那个，”谢煜的声音有点干，他清了下嗓子，“你试试把靠垫垫在腰后面。”
　　许余睁开眼，有点茫然地看他，然后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把旁边一个有点塌的靠垫塞到腰后，动了动身子：“好像……是强点儿。”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对话，之后又是长久的安静。但谢煜觉得，空气好像没那么滞重了。
　　后来杨远来了，风风火火的，带着一股汗味。他脸色不太好，把摩托车钥匙“咣当”一声扔在柜台上：“烦死了，跟那帮人吵了一架。”
　　许余放下笔：“又怎么了？”
　　“别提了。”杨远抓了抓头发，看到沙发上的谢煜，眼神沉了沉，但没像以前那样直接甩脸子，只是语气硬邦邦地对许余说：“晚上排练，可能很晚。”
　　“嗯，知道了。”许余应着，递给他一瓶水。
　　杨远接过水，没喝，看着许余，语气软了点：“你……自己要记得好好吃饭，别吃太辣的和太冰的，还有……”
　　“啰嗦。”许余推了他一下，“赶紧滚蛋。”
　　杨远走了，店里又安静下来。谢煜看着许余，发现他脸上那点刚才和杨远说话时的鲜活气儿，慢慢淡了下去，又变回平时那种有点疏离的样子。他拿起笔，却半天没落下。
　　谢煜开始慢慢收拾书包，拉链的声音在安静里显得有点刺耳。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冰凉的金属触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声音不高：“我走了。”
　　许余抬起头，看向他。店里的灯光不够亮，在他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路上看着点车。”
　　就这么一句。比“小心”更寻常，更像是随口一句嘱咐。可谢煜的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有点麻。
　　他推开门，夏夜湿热的风扑面而来，带着街边大排档的吵闹声。他回头，透过玻璃窗，看到许余还坐在那里，低着头，粉色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只有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杨远带来的那瓶水，还放在旁边，没打开。
　　谢煜站在原地，看了几秒钟，然后转身走进夜色里。他走得很慢，心里不像之前那样翻腾着各种分析和计划，反而异常的安静。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许余那个看起来热闹又扎眼的世界里，可能有一个角落，是空的，是安静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待着的。
　　而自己每次去，好像就是在那片安静旁边，悄悄地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