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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陈塘往事 ...

  •   冰冷刺骨。

      虚实在周身交替,景象飞速流转。

      时而沉入幽暗海底,时而立于青砖高墙之下,再一睁眼,又回到了那座阴森的东海水牢。

      她侧过头,粗糙的锁链紧紧缠绕着她纤细的腕骨,深陷皮肉,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

      四周昏暗,寂静得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唯有偶尔游过的发光水母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

      簌雪只觉得头痛欲裂,恐惧如潮水般浸透全身。

      她试图挣扎,但那锁链仿佛拥有意识,她越是挣动,束缚便收得越紧。

      眼前景象再次切换,刺目的红光骤然亮起,晃得她瞬间失明。

      依旧是那道身影——朱红袍服如流动的火焰,以毁天灭地之势悍然闯入水牢。那张俊逸桀骜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暴怒,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左手如提死狗般攥着一人的衣领,狠狠将其掼入污浊的牢水,溅起巨大水花。

      簌雪定睛看去,在水中狼狈挣扎的,竟是她那一向矜贵傲慢的三哥。

      她下意识偏头想躲开水珠,却在动作的瞬间,对上了他转来的视线。

      随后,冰冷的枪尖抵上了她的咽喉。

      她大脑一片空白,丝毫不敢动弹。

      这场景似曾相识。

      不对……她不是已经离开水牢了么,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刚浮出水面的三哥虽浑身湿透,嘴上却仍不停叫嚣。

      那些声音很近,又仿佛很远。

      她听不真切。

      但红衣少年显然被这些话激怒,握枪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忽然,他枪尖一挑,带着凛冽寒意,轻易划破了她褴褛脏污的外衫,露出瘦削的肩头。

      肌肤触及牢狱中阴湿的空气,激起一阵战栗。

      紧接着是皮肉被划开的锐痛,一道血痕蜿蜒而下。

      或因疼痛,或因恐惧,簌雪的眼眶瞬间湿润。

      好在红衣少年手中的火尖枪一转,已对准了她三哥。

      方才还立在一旁、自知理亏而沉默的父王,此刻却跳了出来。

      原本空旷漆黑之地,霎时围满了人。无数张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什么也听不见。

      最后,红衣少年再度回头,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他右掌燃烧着灼灼烈焰,眼神冷漠,猛然握拳。

      她肩头那道伤口,顿时传来烈焰灼烧般的剧痛。

      “啊——”

      痛苦的呜咽自唇边溢出,冷汗淋漓。

      大火越烧越旺,疯狂吞噬周遭一切,直至将她完全包裹,置身无边火海。

      “不要……不要!”

      敖簌雪猛地睁眼,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单薄寝衣。

      火焰灼烧的剧痛似乎仍残留在肩头皮肤上,她慌忙伸手去摸,触到的却只有一道细长、已然结痂的伤痕。

      她怔住,茫然环顾四周。

      不是阴冷的水牢。

      身下是柔软却陌生的床榻,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原来是梦。

      簌雪揉了揉额角,在床边静坐片刻,终是披衣起身。

      一场梦魇,虽在休息,却只觉得疲惫不堪,此刻睡意全无。

      她走到桌案前,拿起银剪,拨弄着罐中的花草,随意动了两下便又放下,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这是她来到陈塘总兵府的第三个月。

      也是她被囚于这四方天地的第三个月。

      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只记得失去意识前,她还在东海龙宫的水牢之中。

      再往前……

      被关入水牢前那些混乱的记忆,伴随着痛楚,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她记得,是在那片人迹罕至的珊瑚林外,她无意中听见三哥敖丙与五哥敖孪的密谈。情急之下,她用海螺传音,想将此事告知汤灵,让她小心提防。

      可传音不过两句,三哥和五哥便面色狰狞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甚至来不及辩解,就被粗暴地拖走,投入了那片暗无天日的水牢。

      汤灵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逃掉了吗?

      这个微弱的念头,支撑着簌雪在龙宫冰冷的水牢中煎熬,直到哪吒出现。

      哪吒那日闯入龙宫,那般震怒,是为了汤灵吗?

      他……应该把汤灵救下了吧?

      想到此处,簌雪摇了摇头。

      哪吒既如此在意汤灵,无论如何都会护她周全,倒是自己……

      虽离开了水牢,却不过是换了一处囚笼。

      哪吒明令禁止她踏出总兵府半步。

      府中侍从见她,也如避洪水猛兽,除了殷夫人,无人给她好脸色。

      她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思来想去,唯有被关进水牢前,三哥与五哥密谋的那件事。

      他们……真的得逞了吗?

      三个月来,这个疑问让她没有一日安眠,仿佛永远困在那场噩梦之中。

      她蜷缩在床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头矮几上那枚冰凉的白色贝壳片——这是前日守门小厮交给她的。

      乍看不过是枚普通贝壳,但拿回房中稍施法术,片上便显出了字迹。

      这是她幼时在西海,与敖烈哥哥传递消息的独特方式。

      因此一见到这贝壳,她便知来自何人。

      “妹,闻五兄言,汝已至陈塘关?明日敖丙大婚,吾与父王赴东海夜宴,盼与妹一叙。——兄敖烈”

      -

      次日,晨曦微露,透过窗纸洒入室内。

      敖簌雪挣扎起身,头痛稍缓,心中忐忑却更甚。

      她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想往前厅一探。

      她垂着头,小心翼翼沿回廊行走,尽量不惹人注意。

      刚近前厅,便与一位从内走出的妇人迎面相遇。

      那妇人约三十余岁年纪,身着素雅衣裙,未施粉黛,面容慈和温婉——是哪吒的母亲,殷夫人。

      “醒了?”殷夫人见她,脚步微顿,脸上露出慈蔼笑意。见簌雪站在那儿,神色怯怯,便主动走上前。

      “昨夜睡得可还安稳?你初来乍到,难免不习惯。若有任何需要,或下人伺候不周,尽管同我说,不必拘谨客气。”

      这善意来得突然,敖簌雪有些无措,连忙低头,声细如蚊:“多、多谢夫人关怀,一切都好。”

      殷夫人细看她脸色,见她面色微白,身形单薄,料是昨夜未休息好,但既听她有意掩饰,也不说破,语气怜惜:“事急从权,只得先委屈你了。在此处,别的不敢说,吃穿用度绝不会短了你的,把身子养好最要紧。”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些许,带着为人母的无奈,“只是……吒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既明说不让你出去,我这做娘的,也不好明着违逆。但除此之外,你若在府中有何难处,随时可来寻我。”

      簌雪垂首:“有劳夫人。”

      殷夫人似乎还想多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看出她隐有惧意,终是轻叹:“你也莫要太过忧心,徒增烦恼。吒儿一早随他父亲去了军营,此番巡边练兵,怕是半月之内回不来。”

      说罢,轻轻拍了拍簌雪冰凉的手背,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前厅霎时只剩敖簌雪一人。

      她站在原地,心口“砰砰”狂跳。

      平日不能出府,是因哪吒与李靖在,擅自施法必被察觉。

      可今日他二人皆不在。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压抑已久的藤蔓,疯狂破土而出。

      机不可失!

      她不再犹豫,紧紧攥住袖中那枚冰凉鳞片。

      她佯作无事回到房中,晚些时候绕开主路,借假山回廊掩护,向偏僻侧门潜去。

      许是太少行此等事,她心如擂鼓,一点风吹草动都惊悸不已。紧张四顾,确认周遭无人,方敢继续前行。

      那扇木门果然如她所料,并未上锁。

      她暗暗松了口气——即便得知哪吒不在府中,她仍不敢动用法术。

      簌雪轻抿嘴唇,不再迟疑,猛地推开一条缝隙,身影迅速闪出,融入门外熙攘人流。

      自由的风拂面而来,她却不敢停留,低头疾步向海边走去。

      到达时,那人果然已等候多时。

      簌雪脸上露出了被困总兵府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她就知道,他从不让她等待。

      “敖烈哥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陈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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