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七月镜

5、（五） 弘淳二十一年

　　这一年秋天，五皇子就满了十六岁，将要娶亲，开府，入朝了。至于要不要到封地就藩，则要看皇帝的意思。

　　五皇子读书并不出众，因此在武事上就更上心，于是一时顾不上找郑安的乐子。而郑安呢？才十一岁，年纪尚小，也不用与兄长们，武将们争先，反正他也不精于骑射，所以只是在围场里溜弯儿。

　　郑安活了这十来年，头一次有了自己的时间与空间，不用被栓在五皇子身边。只有几个侍卫为了保护他，远远地跟在他后面。有一个兵士替他牵着马，用低沉，可靠的声音回应着他的问题和要求，没有一丝不耐与轻视。

　　郑安箭术一般、他也不想自取其辱去射会动的猎物。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拉满他那张适合幼童的小弓，对准某处山川溪流间极吸引他的景致，然后将箭射向连待卫们都捡不回来的远方。

　　他多羡慕那些箭呐。

　　最后他带着侍卫给他射的两只锦鸡回了营地。

　　没人注意到他，大靠都去吹捧五皇子了。他一个人猎了头豹子，大出风头。郑安深深松了气。

　　晓上，他早早在帐中睡下。这是他自记事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梦是被蝈蝈的叫声托举着来的。火和肉的温度让他想到母亲，这个在他脑海里连轮廓都聚拢不起来的人是他一直以来的执念。

　　不能让她白生了我，郑安想。

　　他的梦中充满了温暖，食物与夸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身上困扰他多年的沉疴都离他而去了。轻快。郑安慢慢品尝着这种迷人的滋味。他好高兴。

　　猎场的清晨不同于皇官里的，那是一种露水般的清新，郑安跑进马房。他想骑马，不要人牵着，他要自自己一个人骑一会儿……他终于明自原来从前他一直是马，被五兄和二兄骑的马！他今天高兴！他要做一回骑马的人！

　　郑安太激动了……耳边呼呼作响，血快要冲破身体，心跳像鼓点一样有力。他振奋得忘乎所以，无视了马夫疑惑、僵硬的神色和略有迟疑的动作。他几乎是从对方手里夺过了缰绳……

　　马刺破了空气，郑安真的把自己像箭一样射了出去。他紧夹了一下马腹，然后剧烈的惊恐席卷了全身——左边的马镫掉了。

　　他徒劳地在最后一刻勒了一下缰绳，随即无法避免地摔下了马。

　　万籁俱寂。郑安只听见一声"咔"的脆响，远在天边，近在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