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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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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池穿书了。
穿进一本由耽美小说构成的世界。
他撑在冰冷的瓷砖上,隔壁隔间传来的暧昧声响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混合着湿滑黏腻的吮吸声中,沈池面无表情地提上裤子,金属拉链“唰啦”一声脆响,刻意地想要割裂那恼人的背景音。
他脚步停在厕所门口,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猛地转身,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门板。
“好亲吗?要不加我一个?”
门内纠缠的身影骤然僵住,惊骇地扭过头来。两张年轻的脸孔正对他,残留的潮红瞬间被错愕和羞怒取代。
沈池无视他们仍纠缠在一起的手,径直往前逼近,但不等他近身,旁边那个稍矮的男生已猛地将他推搡开来!
沈池被推得踉跄后退两步才堪堪站稳,眼中戾气一闪,随即却又压下,双手插进裤兜,歪头睨着那两人,唇角勾起讥诮:“哟,这么大火气?继续啊。”
话音未落,高个男生的拳头已带着风声砸了过来!旁边的矮个男生吓得倒抽冷气。
这动静在空旷的厕所里格外刺耳,门外走廊上立刻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议论声。
沈池还没有所反应。另一隔间突然走出来一个高挑的少年,慢条斯理地走到洗手台前,水流声响起。
厕所门口一刹那挤满了女生,甚至零星还记有几个男同学,目光灼灼地投向洗手台的少年。嘴里压抑着惊叹,“哇好帅啊。”
“洗手的样子也好帅啊……”
就在沈池愣神之际,那少年气场凛冽,足有一米八的身高裹挟着生人勿近的寒意。关掉水龙头,手插裤兜,人群如同潮水般瞬间沉寂、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看着那身影走远,沈池的嘴角不自然抽动,一言难尽。
一时间厕所里只剩下他和那对头顶悬浮着『路人乙1390』和『路人丙2761』的情侣,以及一地狼藉地尴尬。
那个高个子男生似乎还想说什么,沈池却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忽然觉得没意思。
因为是路人甲,所以无论闹出多大的动静,也并不会有人真正围观记住。就连眼前两个冲突的对象,过一段时间,也并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毕竟一本书中无关紧要的插曲并不会占据篇幅。
生活需要观众?哈,这群顶着数字标签的甲乙丙丁,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充当世界永不散场的爱情戏剧背景板。他们被迫围观主角的聚光灯,而自己那点浮沉情事,又在同样被编码的同类间互相“见证”——似乎排名越靠前,被注视的资格才越值钱。
沈池懒得抬眼皮,径直绕过他们,路过的镜子一闪而过的少年眉眼端正,清晰可见其头顶漂浮着几个毫无温度的大字——『路人甲4098』。
他插着兜,低头搓了把脸,推开重新又聚拢的人群,走出了这片弥漫着消毒水和荷尔蒙荒诞气息的是非之地。
这本书构成的世界里,除了光芒万丈的主角攻受,粉红的甜腻泡泡也无处不在,从教室到走廊,操场到街角,无休止地上演着情侣的亲密、争吵与和好,像设定好的程序。
沈池觉得,自己前世当社畜加班都没这么“充实”过。这世界的情侣们,简直不分昼夜、全年无休地在生产狗粮!!真是……人在极度无语时,连愤怒都显得多余。
走廊上那些头顶各式各样数字的人瞬间瞥来又迅速移开的目光,像细密的针,刺来又消失,无声地宣告着他的“透明”。
下午的几节课在浑噩中过去。放学的铃声响起,教室外天色灰蒙,飘洒着零星小雨。沈池没有动,坐在座位上,目光扫过一群头顶飘着『路人乙476』、『路人丙536』、『路人丁1765』……字样的“同学”。他们相互打闹,嬉笑着结伴离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他无关的热闹。
心底那股熟悉的苦味掺着讽刺又翻涌上来,真实而违和。三天前,他也是这样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观,听着他该叫“爸”的男人喋喋不休的抱怨:“爸妈离婚,一点不知道拦!从家里出来不知道多跟你妈要点生活费……”
车子停在甘镇边缘一栋破旧的小楼前。二楼的卧室很小除了一张床就是窗户,甚至连写作业的桌子,都是从客厅挪来瘸腿的电视柜。爹不疼,娘不爱,以为是个富二代,结果跟着凤凰男父亲被一起丢回了这泥潭。
他起身脖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整个人径直扎进雨幕中。潮湿的泥土和木头的凛冽味瞬间挤满鼻腔,雨点砸在皮肤上,激得他一哆嗦。
沈池再次忍不住抱紧自己,齿缝挤出低骂“操,真冷!”
半夜三点,卧室的墙外被敲得震天响。
沈池烦躁地用枕头捂住耳朵,但震天的噪音无孔不入。他习惯性地翻身下床,并非想凑热闹,只是本能地想去窗边确认噪音来源——这是他无数次被吵醒后的肌肉记忆。
他像一片融化的夜色,悄然贴在窗帘缝隙后,目光扫过楼下。
借着路灯和各家窗户透出的光,他看见好几颗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楼下王大爷的吼叫和李大爷的回骂清晰可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下了楼,手里无意识地捏着几粒昨晚剩下的瓜子。直到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蓝红的光芒穿透雾气扫过小院,沈池才猛地惊醒。自己正搬着小马扎在小院门口坐下。
这个位置并不隐蔽,他想缩回去,但警灯闪烁的红蓝光已经照亮了围观人群的一角……
很快,警察赶到平息了闹剧。王大爷李大爷被带走,连带着几个嗓门最大的围观邻居——包括全程嗑瓜子的沈池——也被客气地“请”去派出所协助了解情况。
沈池拉了拉自己的衣角,拍拍灰,把瓜子揣好,夹起小马扎,跟了上去。深夜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总是莫名其妙就成了混乱场景下静默的布景,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旁观者。
次数多了,都叫人想笑。
沈池缩在角落的长椅上,他百无聊赖地扫过调解的警察,目光忽然被其中一个格外显眼的身影定住——那人肩宽背直,眉眼冷峻,举手投足间带着远超年龄的老练,在混乱的派出所里像一块沉稳的礁石。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沈池目光转而落在来人身上。
一名女警身后跟着两名壮汉和一个少年。那少年头发被血浸湿了一片,黏在额角,脸色苍白得吓人。但让沈池意外的是,相比于身后两个踉踉跄跄、鼻青脸肿的大汉,少年虽然狼狈,状态反倒显得好了许多。
其中一个捂着腹部龇牙咧嘴,表情痛苦扭曲;另一个胳膊软软垂着,手臂上布满狰狞的刺青。两人投向少年的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毫不掩饰。
这戏剧性的一幕,比王大爷李大爷的闹剧精彩百倍。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路人甲”的看戏心态悄然浮现,驱散了无聊。
沈池习惯性地又摸出瓜子,把自己融入阴影和嘈杂的背景音中。这种“在场却缺席”的状态,让他逐渐妥协。
少年身量极高,目测至少一米八以上,骨架修长挺拔,即使此刻趋于狼狈,但那份迫人的高度和气场,竟丝毫不逊色于旁边那位身姿如松、气质冷硬的警官。
短短几秒,他总觉得哪里眼熟。
沈池盯着眼前这对比强烈的两人,一个如山岳般沉稳刚毅,一个如淬火刀锋般隽秀张扬,即使在如此狼狈混乱的情境下,他们的磁场也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将周围的一切都衬得黯淡无光。
他无声地嗑着瓜子思索,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地逡巡,空气中的张力,远比王大爷李大爷的吵闹戏更吸引他。
一时间,大厅里,沈池耳中只剩下自己指间细微的“咔嚓、咔嚓、咔嚓——”
直到一个眼神,毫无预兆地扫视过来——来自那个刚被带进来的、头顶带血的少年。那眼神并非鄙夷或愤怒,就像随意一瞥,掠过人群。
但沈池捕捉到了里面的那丝玩味,他几乎确信,那眼神只传递了一个意思——对方注意到他了。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咀嚼的动作僵住,脑海中的思绪如同被一根银线贯穿——是厕所里遇见的那人!
周一清晨。
沈池正趴在教室最后一排,机械地啃着手里半凉的煎饼。班主任忽携一阵劲风阔步而入,身后紧跟着一道高挑身影——他眉心猛地一跳,脊椎无端窜起一丝凉意。
太多主角和路人,见过再多他也不觉意外。但上周警局里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那玩味的视线,让他惦记了整整一个周末。
“这是从二班转来的新同学,林秋序。大家好好相处。”班主任的介绍简短而公式化。
掌声响起。少年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最后一排,拉开沈池旁边的空座椅坐下。
那道熟悉的视线,带着蛇信子般的玩味,沉沉落在他身上。
沈池能感觉到那视线最终定格在刚匆忙塞进课桌的煎饼袋上。他不自觉摸了摸后颈。
“嗤——”一声极轻的嘲弄,几乎是贴着他头顶响起“你好,我叫林秋序。”
阳光斜射进来,恰好将少年笼在其中,勾勒出挺拔却冰冷的轮廓。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刺得沈池眼睛发涩,像不合时宜的舞台追光,精准打在一个危险角色身上,将那抹令人不适的嘴角弧度照得更加清晰。
名字报出的瞬间,沈池心底只剩一片冰冷的荒谬。他攥着煎饼袋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袋在他掌心发出刺耳的细响。
“妈的……”沈池脑子里轰的一声,再挤不出别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