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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龙筵暗流,玉面惊尘 ...

  •   长信宫的铜鹤香炉里,沉水香燃得正烈,一缕缕青烟顺着雕镂的云纹盘旋而上,与殿外飘来的金桂甜香缠在一起,织就出秋日宫宴独有的馥郁氛围。

      殿内早已座无虚席,紫檀木案上罗列着水陆八珍,琥珀杯盏折射着烛火,将满殿的衣香鬓影都染上几分暖融融的光晕。今日是大靖天子谢云深的三十一岁生辰,这场宫宴不仅是庆寿,更是朝堂势力的无声角力场。

      御座之上,谢云深一身明黄常服,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端起酒杯浅啜一口,目光扫过殿中众人,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却难掩眼底深处那抹疏离。

      这位年轻的帝王登基五年,朝堂大权一半握在摄政王江临渊手中,另一半则被国师萧弃以玄学之道隐隐制衡,他这个天子,更像个精妙的平衡器,在两股势力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局面。

      “皇兄今日气色甚佳,臣弟敬皇兄一杯,愿皇兄龙体康健,国运昌隆。”

      江临渊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身着紫色蟒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作为先皇的弟弟,他手握京畿兵权,是朝野上下无人敢小觑的存在。他举杯的动作从容不迫,目光却似带着重量,掠过御座时,与谢云深的视线短暂相撞,又各自移开。

      谢云深抬手示意,笑意加深了几分:“皇叔有心了。”

      话音刚落,另一侧身着青色道袍的萧弃也起身行礼。

      他头戴紫金冠,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几分出尘的淡漠,手中拂尘轻摆,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陛下生辰,贫道亦有一贺。观今日天象,紫微星明亮,乃国运兴盛之兆。”

      他这话看似是吉言,却暗藏机锋——紫微星主帝王,他特意点出,既是恭维,也是在提醒众人,皇权终究正统。

      江临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没接话,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殿内众人见状,纷纷起身附和,一时间劝酒声、祝寿声此起彼伏,将宫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就在这喧嚣之中,殿角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身影。

      裴烬缩在雕花窗棂的下方,那里恰好是烛火照不到的死角。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湖蓝色长衫,料子是最普通的细布,洗得有些发白,与周围官员子弟身上的绫罗绸缎格格不入。

      他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面前的食案上,几碟冷菜几乎未动,只有一杯清茶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他是礼部侍郎裴安的庶子,生母早逝,在府中本就无足轻重。此次能入宫赴宴,不过是沾了父亲的光,按品级排在最末等的位置。这样的场合,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将自己缩成一个影子,不引人注意,便是最好的自保。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完全藏住。

      江临渊放下酒杯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殿角。起初只是随意一瞥,却在触及那抹湖蓝色身影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宫廷内外,适龄的贵女公子,容貌出众者大有人在,可从未有一个人,能给人这般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少年身形清瘦,坐姿端正却带着几分疏离,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光线虽暗,却能隐约看清他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流畅,肌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昏暗中也透着温润的光泽。

      尤其是那双手,握着茶杯的姿势优雅,手指修长纤细,骨节分明,竟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几分。江临渊见过的都是些或张扬或谄媚的面孔,这般清冷淡漠的气质,反倒像一汪深水,瞬间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挑了挑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心中暗自思忖:这是哪家的子弟?竟生得这般好皮囊。

      几乎是同一时间,萧弃也注意到了那个角落。

      萧弃常年修道,心境早已如古井无波,寻常美色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可方才推演天象时,他忽感一丝极淡的气运波动,顺着那波动望去,便看到了裴烬。

      那少年身上没有任何权贵之气,却有一种奇特的沉静感,仿佛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藏在尘埃里,却难掩其本身的温润光华。

      更让萧弃在意的是,他从那少年身上,隐约察觉到一丝与常人不同的气息——不是妖气,不是仙气,而是一种极淡的、仿佛能容纳万物的虚无感。这种气息,他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据说拥有此等气息者,命格奇特,非富即贵,却也可能一生坎坷,命运多舛。

      萧弃的目光在裴烬身上停留了片刻,拂尘轻轻一动,眼底闪过一丝探究。他原本以为今日宫宴不过是例行的权力试探,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一个有趣的人。

      裴烬似有所觉,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两道不同的视线。

      一道来自殿中高位,带着审视与探究,如同猎豹盯上了猎物,锐利而直接;另一道则来自斜前方,目光清淡却深沉,仿佛能看透人心,带着几分玄之又玄的意味。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又低下了头,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些。那两道目光的主人,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个是深得帝心的国师,都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连仰望都不配的存在。他们为何会注意到自己?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吗?

      江临渊见他低头,眼中的兴趣更浓了些。他本想上前问一句,可转念一想,今日是皇帝的生辰宴,他若当众对一个末等官员的庶子表现出过多关注,难免引人非议,反倒落了下乘。

      于是他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又恢复了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仿佛方才的注视只是错觉。

      萧弃也很快收回了目光。他掐指算了算,却发现那少年的命格一片模糊,根本算不出具体走向。这更让他觉得好奇,却也明白此时不宜深究。

      宫宴之上,处处是眼线,任何一点异常举动都可能被放大解读。他轻轻摇了摇拂尘,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御座上的谢云深身上,只是那抹玉般的身影,却已悄然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殿中的喧嚣还在继续,谢云深又接受了几波祝寿,脸上的笑意渐渐有些僵硬。他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殿内,无意间也看到了那个角落的裴烬。只是他并未多想,只当是哪个官员带来的子弟,资质平平,不堪入目,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裴烬在阴影里待了许久,直到宫宴进行到一半,才借着如厕的名义,悄悄溜出了长信宫。殿外的秋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他沿着宫墙慢慢走着,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不知道,自己这惊鸿一瞥,已经在两位权柄者的心中留下了印记。更不知道,这场看似寻常的生辰宴,不过是他命运齿轮转动的开始。那两位站在大靖权力顶端的男人,此刻虽未上前打扰,却已将他的名字——裴烬,悄然记在了心底。

      宫墙深处,烛火依旧摇曳。长信宫内的觥筹交错还在继续,权力的暗流在杯盏间汹涌。而那个不起眼的庶子,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虽只泛起了微澜,却已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朝野的风暴。

      江临渊端着酒杯,目光再次掠过殿角的空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萧弃闭目养神,指尖却在袖中悄然掐算,试图窥探那模糊命格背后的秘密。

      裴烬,这个名字,注定要在不久的将来,与帝王、摄政王、国师,紧紧缠绕在一起,谱写一段三龙夺烬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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