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之吻》云厌枝

8、心防微澜

　　我确实是清醒的。
　　踏入那片被称为“寂灭海沟”的领域时，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海水在这里变得粘稠而冰冷，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我们自身魔力散发的微光，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巨大的、形态扭曲的深海生物阴影，在远处的黑暗中缓缓游弋，带来无声的压迫感。
　　卡利尔游在我身侧，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能随时援手，又不会让我感到被侵犯。他手中的三叉戟散发着柔和的蓝光，驱散着周围过于浓重的黑暗和潜在的危险。
　　“跟紧我，”他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低沉而稳定，“这里的空间有时会错乱，不要离开我的视野。”
　　我嗯了一声，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周围能量的流动，尤其是那股与我体内寂灭星辰之力隐隐共鸣的源头。按照卡利尔给的信息，“潮汐之心”就在海沟的最深处。
　　行程比想象的更艰难。不仅仅是无处不在的暗流和隐匿的海兽，还有一些残存的、混乱的古老禁制，它们像透明的蛛网遍布各处，一旦触发，后果不堪设想。
　　在一次试图绕过一道能量乱流时，我计算失误，一道隐匿的空间裂缝悄无声息地在我身边张开，强大的吸力瞬间攫住了我！
　　“小心！”
　　一股力量猛地将我向后拉去！是卡利尔。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我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道裂缝。三叉戟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强行将那裂缝搅碎。
　　混乱的能量流冲击在他身上，我听到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一切平息后，他立刻低头查看我，翡翠色的眼眸里是未褪去的惊急：“没事吧？”
　　我僵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冷的海藻气息，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方才为了保护我而硬抗冲击的紧绷。他的手臂还环在我腰间，有力而稳固。
　　这一幕，太过熟悉。
　　只是角色调换。曾经，是我在森林里，为他挡下魔物的偷袭。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酸涩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上，几乎要冲垮我辛苦筑起的堤坝。
　　“没……没事。”我猛地推开他，向后退开，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提醒自己：这是演戏，是伪神的把戏！莱恩当初的“保护”，不也同样逼真吗？
　　卡利尔看着空了的怀抱，眼神微暗，但很快恢复如常。“没事就好。这里的危险防不胜防，务必更加小心。”他转过身，继续在前引路，仿佛刚才那逾矩的拥抱从未发生。
　　可我的心，却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平静。
　　接下来的路程，他依旧谨慎地守护在前。他会在我魔力消耗过大时，不着痕迹地渡来一些精纯的水系能量；会在遇到难以辨别的岔路时，耐心听取我基于能量感知的判断；甚至在一条巨大的盲鳗被他的气息惊动、发动袭击时，他第一时间将我完全挡在身后，三叉戟毫不犹豫地刺出，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守护领地的、不容置疑的强势。
　　每一次“保护”，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我知道这很可能都是算计，是为了让我更加依赖他、信任他的手段。
　　可是……当一个人长时间身处黑暗与危险之中，那份唯一的、持续的“守护”，哪怕明知是毒药，也会让人产生饮鸩止渴的渴望。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这颗在经历过彻骨背叛后，竟然还会因为一点点虚伪的温暖而动摇的心。
　　“就在前面了。”卡利尔的声音将我从自我厌弃中拉回。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海沟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由发光水母构成的“帷幕”。而在那帷幕之后，隐约可见一团无比磅礴、缓缓搏动着的蔚蓝光芒，那其中蕴含的力量，让我体内的星辰之力都为之震颤。
　　那就是“潮汐之心”。
　　同时，我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一直呼唤我的、带着寂灭气息的力量源头，似乎也与那“潮汐之心”相伴相生。
　　成功在望。
　　卡利尔看向我，眼神充满了鼓励与……信任？“艾莉亚，准备好了吗？我们需要穿过这片水母幕，里面的守护海兽……很强。”
　　我望着他那张在幽蓝水光下显得格外真诚俊美的脸，又看向那近在咫尺的目标。
　　内心挣扎如同海沟深处的暗流，汹涌澎湃。
　　我知道，踏出这一步，不仅是接近力量，也是更深地踏入他编织的罗网。
　　可是，我还有退路吗？
　　陆地上有龙焰与背叛，深海里至少有复仇的可能与力量的契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不该有的、名为“动摇”的微澜，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准备好了。”我说。
　　无论前方是拯救族人的圣物，还是另一个伪神之吻，我都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