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之吻》云厌枝

1、迷雾与骑士

　　我曾以为，永恒是恩赐。
　　后来才知，它是诅咒。
　　——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铭记每一次心碎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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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是我的囚笼，也是我的避难所。
　　月光草在脚下蜿蜒，如同我布下的迷雾，将此地与世隔绝。直到林缘的警戒魔法传来一阵微弱的、属于人类的紊乱波动。
　　透过水晶球，我看见了他。
　　一个倒在荆棘丛中，浑身浴血的骑士。残破的银色铠甲，沾满污泥的金发，即便昏迷，手仍死死攥着断裂的剑柄。
　　麻烦。
　　我转身欲走。森林会自行处理掉这具尸体。
　　“……水……”
　　一声濒死的呻吟，竟穿透了水晶球，刺入我耳中。那么脆弱，却又带着一种该死的、不容忽视的求生欲。
　　我讨厌人类。他们的生命短暂如蜉蝣，却总能掀起最恶毒的波澜。
　　“……救……”
　　我熄灭了水晶球的光。
　　然后，出现在他身边。
　　浓重的血腥味里，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令我厌恶的光明魔法气息。一个受过教廷祝福的骑士？我的警惕升至顶点。
　　“算你走运。”我对自己说。
　　指尖凝聚翠绿光芒，渗入他狰狞的伤口。止血，续接断骨。同时，一颗无形的星辰烙印，悄无声息地沉入他的灵魂深处——我的后手，我的保险。
　　我将他丢在森林中心废弃的木屋里。
　　他昏睡了三天。
　　第四天清晨，我端着清水推开门，对上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清澈，带着刚醒来的迷茫，以及在看到我时，化为纯粹的惊讶。
　　“您……是您救了我吗？”他的声音因干渴而沙哑。
　　“你倒在迷雾森林。”我将水碗递过去，语气平淡，“伤好就离开。”
　　他尝试起身，牵动伤口，痛得闷哼。我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那属于人类的、温热的触感，让我指尖一缩。
　　“莱恩，”他靠坐着，接过水碗，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指尖，“莱恩·霍尔。一名流浪骑士。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艾莉亚。”我报上假名。
　　他养伤的日子，笨拙而坚持地侵蚀着我的领地。
　　他会在我送来食物时，努力坐直身体道谢；会用削制的木剑进行康复训练，汗水浸湿金发；他甚至试图帮我修剪灌木，结果笨拙地崩裂了伤口。
　　“抱歉，”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笑着，“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愚蠢。
　　可我树屋的窗台上，开始每天出现一束带着露水的野花。
　　今夜星空低垂，我站在树下。身后传来他迟疑的脚步声。
　　“这里的星空，真美。”他停在我身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没说话。
　　沉默片刻，他低声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您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寂寞吗？”
　　寂寞？
　　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古井无波的心底，漾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永恒的生命，不代表着永恒的喜悦。”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飘忽，“更多的时候，是永恒的失去。”
　　他转过头，月光落在他湛蓝的眼底，像碎了的宝石。“我不知道永恒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短暂的时光里，若能遇见值得珍惜的人或事，也是一种幸运。”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里面映着小小的、我的倒影。
　　灵魂深处的星辰烙印，安静沉睡着，没有传来任何恶意。只有一片温和的、如同月光般的情绪，缓缓流淌。
　　我移开目光，看向无尽的星空。
　　心底那被坚冰包裹的角落，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而我并不知道。
　　在这场我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初遇里，从救起他的那一刻起，我就亲手为自已的神格，敲响了陨落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