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心动》夜雨楠眠

1、红榜两端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聿衡七中门口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却吹不散公告栏前攒动的人群。刚结束高二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红底黑字的排名榜前围满了学生，议论声、叹息声、欢呼声搅在一起。
　　“看什么呢？挤得跟菜市场似的，再抢能把排名抢高几分？”江叙叼着一根棒棒糖，单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他刚从教务处领完补办的学生证，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里面的黑色连帽衫拉链没拉，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额前的碎发遮住一点眉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意，嘴皮子却不闲着，跟周围紧张查排名的学生格格不入。
　　旁边两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偷偷回头，眼神在他脸上顿了顿，又赶紧低下头小声嘀咕，脸颊泛着浅红。其中一个女生攥着笔记本，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圈，另一个则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两人相视一笑。江叙瞥了她们一眼，嗤笑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倒数第一来巡场啊？”女生们脸更红了偷偷抬眼又看了他一下。
　　这种目光江叙早习以为常，转来聿衡七中快一个月，他没少被女生偷偷打量——哪怕名声是打架狠、上课睡、成绩烂，可那张脸生得周正，笑起来带点痞气，反倒成了不少女生心里的男神。
　　“叙哥！这儿呢！”一个染着浅棕色头发、穿着同样校服却敞着怀的男生挥了挥手，挤开人群凑了过来，正是裴烁。他手里攥着两瓶冰可乐，递了一瓶给江叙，“我还以为你回教室了呢，赵磊说你在这儿。刚才我还看见四班的林棠她们，绕着圈往这儿走，估计是想等你呢。”
　　江叙接过可乐，拧开灌了一口，挑眉道：“怎么？我来这儿还得向你报备？还有，少管那些女生的闲事，她们爱等不等。”嘴上这么说，却故意抬了抬下巴，眼神扫过不远处偷偷张望的几个女生，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笑。
　　裴烁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恼。自从开学第二周被江叙堵在器材室揍了一顿，他就彻底服了这个转校生——下手狠，脾气冲，还比他讲义气，跟着江叙混，比自己当校霸时舒心多了。“不是不是，”他挠挠头，“我就是怕你又被那群外校的缠上。对了叙哥，排名出来了，你还是……倒数第一。”
　　“废话，”江叙嗤笑，把空的棒棒糖棍精准弹进旁边的垃圾桶，语气欠揍，“不然呢？来给年级第一的大神鼓掌？反正我这倒数第一的位置稳得很，跟焊死了似的，谁也抢不走。倒是你，这次没考倒数第二吧？”
　　裴烁脸一红，挠了挠头：“比上次进步两名呢。对了叙哥，年级第一还是季景池，就是你那同桌。刚才林棠她们还说，你俩同桌是‘两极反转’，想来看热闹呢。”
　　江叙的目光往人群前端扫了扫，没说话。这名字他早听腻了——高二（3）班的班长，常年霸占年级第一，数理化竞赛奖拿到手软，老师的心头宝，女生的白月光。简单来说，就是跟他这种“问题学生”凑在一起都能产生化学反应的存在。更巧的是，上周班主任抽风调座位，季景池成了他同桌，结果这一星期，两人连句正经话都没有，季景池看他跟看空气似的。
　　就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一阵骚动，有人喊道：“来了来了！季景池过来了！”
　　原本挤在前面的学生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一个穿着整洁校服的男生走了过来。他身姿挺拔，领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周围立刻响起女生小声的惊叹，有几个胆大的还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裴烁撇了撇嘴，小声对江叙说：“就是他，整天冷冰冰的，跟谁都欠他钱似的。不过还真有不少女生喜欢他，上次还有人给他塞情书呢。”
　　“人家有资本让女生喜欢，”江叙踢了他一脚，“少废话，你能比？”嘴上这么说，却吹了声口哨，故意让季景池听见。不远处偷偷看他的女生们也跟着紧张起来，眼睛在江叙和季景池之间来回转。
　　季景池像是没察觉这边的动静，径直走到红榜前，目光精准落在最顶端：“年级排名：1姓名：季景池班级：高二（3）班总分：728”。
　　字迹清晰有力，他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要走。
　　或许是人群太挤，或许是有人故意推搡，一个女生手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正好砸在季景池脚边。封面空白，翻开的那页却画着公告栏前的速写，人群神态、香樟枝叶，勾勒得栩栩如生，笔触里带着股野气。
　　季景池弯腰捡起笔记本，目光在画上停了两秒，随即精准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江叙。
　　江叙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却装得无所谓。那本是他的，早上早读课闲得发慌画的，挤人群时丢了。偏偏被季景池捡到，还是这个连眼神都懒得跟他碰的学霸同桌，真够晦气的。裴烁也看出那是江叙的本子，刚要上前，被江叙用眼神制止了。周围的女生们也安静下来，目光紧紧黏在两人身上，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甚至拿出手机准备录个视频发网上记录一下。
　　“你的？”季景池走到他面前，递过笔记本，声音清冷没情绪。
　　江叙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跟自己常年握画笔、带伤痕的手对比鲜明，故意慢悠悠地接过，指尖蹭了蹭对方的手，贱兮兮地笑：“哟，班长好眼力啊，这都能认出是我的？怎么，看我画得太好，想偷师？要不我收你当二徒弟，裴烁是大徒弟，正好凑一对。说不定以后还能靠这手艺圈粉，赶超你的女生缘呢。”
　　裴烁立刻挺胸抬头：“没错！跟着叙哥学，保证你……”话没说完就被江叙瞪了回去。不远处的女生们传来低低的笑声，有人小声说“江叙好可爱”“他笑起来真帅”。
　　季景池指尖微顿，收回手，没接他们的茬：“班主任让你放学后去办公室。还有，你的数学练习册昨天落桌上了。”
　　江叙把笔记本往怀里一塞，嗤笑一声，语气欠揍：“知道了知道了，学霸同桌管得真宽，比我妈还唠叨。练习册我自己会拿，就不劳班长费心啦。倒是你，走路看着点，别再被本子砸到，回头讹人家女生可不好——小心你的粉丝伤心。”说完，他拍了拍裴烁的肩膀，“走了，回教室睡觉。”晃悠着肩膀，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走，路过那群女生时，还故意吹了声口哨，惹得女生们一阵慌乱。
　　季景池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刚才那幅画的天赋藏都藏不住，可这人偏要把心思放打架、逃课和耍嘴上功夫上。作为同桌，他这星期亲眼见江叙上课睡满八节课，也见他课间被校外的人堵在楼梯间，最后攥着拳头把人撂倒，裴烁在旁边帮着递纸巾，而不远处的走廊拐角，总有几个女生偷偷看着，眼神里带着担忧和崇拜。
　　周围议论声又起来了，有人调侃“年级两极成同桌，这是年度大戏吧”“没想到裴烁真成江叙跟班了”“江叙刚才也太帅了吧，比季景池有活力多了”。季景池收回目光，往教学楼走，心里却莫名记下了那个嘴欠又被女生偷偷关注的同桌。
　　高二（3）班的教室在三楼最东边。江叙和裴烁刚走到门口，上课铃就响了。裴烁缩了缩脖子：“叙哥，要不我们从后门溜进去？”
　　“溜什么溜，怕他？”江叙直接推开门，脚步声炸得教室安静。前排几个女生立刻回头，眼神在他脸上停了停，又飞快转回去，却忍不住用余光瞟他。
　　“江叙！裴烁！”班主任王老师脸色难看，“上课铃响多久了？又去哪野了？赶紧回座位！”
　　裴烁喏喏地应着，往自己的座位走，临走前还冲江叙使了个眼色。江叙撇撇嘴，没解释，径直往后排走。靠窗的双人座，左边整整齐齐堆着课本练习册，桌角贴着“季景池”，右边空荡荡的，只有一本卷边语文书，那是他的位置。之前没人愿跟他坐，直到王老师说“互帮互助”，把季景池调过来，全班都跟见了鬼似的，不少女生还偷偷惋惜季景池要跟“问题学生”同桌，却也有人暗喜能更近距离看江叙。
　　他把笔记本扔在桌角，刚要趴下去睡觉，胳膊肘撞到了旁边的东西。侧头一看，季景池正握着笔做题，镜片反光，神情专注得过分。感受到他的目光，季景池抬眼，递了个“看老师”的眼神。
　　江叙故意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直接把头埋进胳膊。刚闭眼，胳膊就被戳了一下。他不耐烦地抬头，看到季景池递来纸条：“王老师讲月考错题，涉及下周小测，建议听。”
　　江叙看着那工整的字，嗤笑一声，拿起笔在纸条上画了个歪脸，还写了句“学霸真闲，管天管地管我睡觉，不如管管你自己的眼镜，快滑到鼻尖了——小心女生们觉得你不帅了”，又扔了回去。
　　季景池看着纸条，无奈摇头，抬手推了推眼镜，把纸条塞进笔袋，眼角余光却偶尔扫向旁边睡得正香的人。阳光洒在江叙发顶，柔和了他的桀骜，前排有个女生偷偷回头，用手机对着江叙的侧脸拍了张照，季景池瞥见后，眉头微挑，又收回了目光。
　　江叙其实没睡熟，耳边除了讲课声，还有季景池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偶尔还有前排女生小声的嘀咕，隐约能听到“江叙的睫毛好长”“他睡觉都这么帅”。他偷偷掀开眼缝，看向季景池的侧脸，下颌线清晰，做题时皱着眉，认真得有点傻。鬼使神差地，他掏出铅笔，翻开笔记本画了起来，很快就画出季景池的轮廓，还故意加了个大黑眼圈和歪掉的眼镜，才满意地收笔。
　　放学铃声一响，江叙收拾东西就想溜，裴烁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而教室后排几个女生也磨磨蹭蹭地收拾着，眼神时不时往他这边飘。江叙刚要迈出门，就被王老师的眼神钉住：“江叙，过来一下，到我办公室。”
　　江叙垮了脸，翻了个白眼对裴烁说：“等着我。”只能磨磨蹭蹭往办公室去。刚到门口，就听到王老师和季景池的声音。
　　“季景池，你和江叙同桌一周了，他的情况你清楚。基础差，心思不在学习上，你帮他补补，放学后在教室，行不？”王老师的语气带着商量。
　　江叙心里骂了句“搞什么”，刚想溜，就听到季景池说：“可以，王老师。既然是同桌，该帮忙。”
　　江叙僵在原地，咬咬牙推开门：“王老师，我来了。”
　　“正好，”王老师点头，“我跟季景池说好了，每周一、三、五放学后，你们在座位上补一小时。他是你同桌，有问题就问。”
　　江叙刚想拒绝，就见季景池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别想逃”。他嘴一歪，贱兮兮地说：“不用麻烦班长吧？我这脑子，怕是给学霸拖后腿，耽误你拿竞赛奖就不好了。实在要补，让裴烁陪我就行，反正他也闲得慌。再说了，放学后我还有‘粉丝’等着呢，耽误了不好。”
　　季景池淡淡道：“裴烁的成绩也需要提升。王老师安排的，我会负责。你的‘粉丝’，可以让她们等一等。”
　　江叙没辙，只能闷声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走出办公室，天色渐暗。季景池跟在他身后：“今天就开始，先过数学错题，你的练习册我带了。”说着拿出一本皱巴巴的练习册。
　　江叙脚步一顿，回头摆脸：“今天不行，我家里有事儿。练习册谢了啊，学霸真贴心。”他伸手接练习册，指尖碰了下季景池的手，又飞快缩回来，冲门口的裴烁喊，“走了！”
　　裴烁立刻跑过来：“叙哥，去哪？刚才我看见林棠她们在楼下等你呢，说想给你送水。”
　　“不用管她们，”江叙拉着他就跑，还回头冲季景池挥挥手，“班长拜拜，明天见啊！别太想我！”
　　季景池看着他的背影，没追，拿出手机发短信——上周调座位时王老师让留的号。
　　【季景池】：明天放学后，座位上等你，别迟到。错题已标。
　　江叙跑到校门口，果然看到几个女生站在树底下，手里攥着矿泉水，看到他过来，都红着脸不敢上前。江叙瞟了一眼后对裴烁说：“走，去老地方。”女生们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议论着“江叙好酷”“明天他会不会还从这儿走”。
　　那是条僻静小巷，江叙走到墙前，从背包里拿出颜料画笔。墙上已经画了不少他的作品，夜景、流浪猫、抽象图案，色彩浓烈。裴烁靠在墙上，拿出手机玩：“叙哥，你今天画啥？我帮你望风。对了，刚才林棠还问我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水，我说我不清楚。”
　　“水还有啥味儿的？她闲出毛病了吧？”
　　“不到啊，应该吧。所以咱画啥？”
　　“画晚霞。”江叙蘸上橘红颜料涂起来，夕阳洒在他脸上，柔和了桀骜，“别管她们问什么，我不喝陌生人的水。”
　　正画得投入，身后传来脚步声。裴烁立刻抬头：“谁？”
　　“哎呀路过的别吵吵，没见过涂鸦啊？”江叙头也没回，以为是裴烁的朋友。
　　“你在这里画画？”
　　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江叙猛地回头，看到季景池站在巷口，手里拿着文件夹。裴烁也立刻站到江叙身边，警惕地看着季景池：“你怎么来了？跟踪我们叙哥？”
　　江叙拉住裴烁，表面装得无所谓：“哟，班长这么巧？难不成真想来偷学画画？我可先说好了，学费不便宜，用你竞赛奖金换怎么样？或者你给我补一个月数学，我教你画速写，稳赚不亏——说不定还能帮你涨点女生缘。”
　　季景池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墙上，眼里闪过惊讶：“我家在附近。画得很好，比你课本上的乱涂强。”
　　江叙愣了下，随即又贱起来：“眼光不错啊。怎么，终于发现你同桌我多才多艺了？之前不是看我跟看垃圾似的？连带着我徒弟都不待见？也不怪你，毕竟我这么受欢迎，你说不定有点羡慕？”
　　裴烁立刻附和：“就是！叙哥可多女生喜欢了！上次还有人给他塞情书呢！”
　　季景池收回目光：“有天赋就别浪费，认真学习，别总考倒数。我帮你补课，有问题直接问，我们是同桌。受欢迎不是你荒废学业的理由。”
　　“同桌怎么了？”江叙挑眉，语气欠揍，“难道同桌就得绑在一起学习？我考倒数又不影响你拿第一，学霸别这么热心肠，我可受不起。再说了，我有裴烁陪着，还有女生惦记，不用你多管。”
　　季景池沉默片刻：“王老师信任我，而且，同桌总考垫底，我也嫌丢人。明天下午，座位上等你，别找借口。”说完转身走了。
　　江叙看着他的背影，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心里莫名烦躁。裴烁凑过来：“叙哥，这季景池也太烦了，要不明天我帮你挡着？对了，刚才林棠给我发消息，说明天要给你带早餐。”
　　“挡什么挡。”江叙把画笔颜料塞回背包，墙上的晚霞只画了一半，“明天再说。早餐也别收了。”
　　“啊？那……那我咋回？”江叙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你说你加她干啥来的，这不纯给我找事儿么你这。”
　　“唉呀那我……我给她删了呗。”
　　“走了走了，吃烧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