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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叛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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揍他还是听计划?
裴曦灵危险地眯起眼睛,不渡剑发出铮鸣。昏暗中,她的唇角又勾起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季暄和,不要试图跟我谈条件。”
眼见长剑又要抽下来,血呼噜哗啦的季暄和脊背一凉,“你赢了,裴曦灵。”尖锐的黑色长甲点了点手边干净的一块地,“坐。”
裴曦灵盯着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他再度嗤笑,道:“爱坐不坐。”他盯着那尊慈光映玉的观音法相,嘀咕一句:“还真是一点没变。”他躺在地上,双腿交叠,双臂给自己作了一个舒服的肉枕。
少年五官凌厉妖异,有着很标准的眉压眼,狭长丹凤眼尾带钩,眼下鼓着卧蚕,一双含情眼带着亮光,似笑非笑。
因为半龙化,他的头发呈现浅浅的白金色,发尾依旧漆黑。马尾高束,鬓边落下几缕因打斗而散落的碎发,璀璨的龙角从碎发中冒头,和他珠光宝气的黄金发冠交相辉映。
华贵的黑锦束腰武服下摆散开,露出被黑皮长靴紧密包裹的小腿,靴口压着一圈不甚明显的银色莲纹。
多年不见,当初的小崽子早已长开。
她早年便知此妖皮相极好,如今许久不见,再见便是这幅薄唇沾血的模样,即使脸颊青了一块,还是恍得她有些出神。
听得对方一声咳嗽,裴曦灵见他挑了挑眉,眼带揶揄。眼见被对方看破情绪,她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听得对方嘴上警告:“别打断我。”
听他语气认真,她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我和相柳暗度陈仓,许了王位给他,要求是他进我这龙宫,引你进来。如你所见,你来了,我的计划成功了一部分,并且可以继续下去。”
他打了个响指,铺满整个大殿的璀璨星空顶亮了起来,瑶池水台发出莹莹光晕,蓝眼泪顺着设计精巧的水道,很快卷习整个大殿。
“相柳要在殿内拖住你,而你不愿见我,”他顿住很快笑了一声,“必定下手极快,相柳急了,必定会说出继位之事分你心神。这是计划的第二阶段,有点冒险,但完成的不错。”
他越说越高兴,语气里满是对自己的聪明才智的自豪。
他说着说着就坐了起来:“你一定能发现相柳在传渡魂魄,并且留下一部分想要带走。然后我来了,再度利用继位之事拖住你,直到相柳继位成功。”
季暄和舒服地眯起眼,龙角上噼里啪啦的紫电变成了璀璨的金光:“至此,计划的明面,完成了。”
少年的声音仿佛自带春光,抑扬顿挫间便带人长街打马而过,马蹄踢踏,马肚滚动,顷刻间便沁了满身的花香、酒香、手帕香。
裴曦灵被少年恣意扑了满身,连着眼里都带上自己并未发觉的点点笑意。
“明面?”白发在龙宫的潋滟水光之下皎洁如月,她低下身,“还真是长本事了,把我也算进去了。”
“不敢,姐姐。”他下意识抬手,余光瞥见手上的血,遂又放下,“计划的暗面,是我撕毁和相柳的约定,让巫都将他的残魂带走,从此可以监管、控制他。姐姐,我厉害吧?”说到最后,他的一只眼睛很快眨了一下。
沉沉黑目里映出她的脸,脸颊还青着,却笑得……像条狗一样。
裴曦灵敛了神,一脸平静,一脚踩上他的胸口,将他踩回地上。
“所以呢?”裴曦灵直起身,淡淡道,“这和你舍弃妖族有什么关系?”
若按他所说,他和相柳虽相看两厌,但并未达到一山不容二虎的程度;为了妖族,双方依旧可以假装看不见对方,各司其职,他根本不需要走。
“唔,这确实和我离开妖族没什么关系,我选择离开妖族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似乎是觉得难为情,他伸手捂住脸,说话开始吞吐,整个人看着有几分难为情,“我只是……想跟你走罢了。”
裴曦灵以为自己还没回神:“什么?”
裴曦灵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不行。”
“姐姐。”他捏住她的衣角,轻轻晃了晃。
这一声姐姐叫的格外动听,只是喉结微动,那两个字就轻轻地飘了出来,像是辽阔高原的晴空之上卷舒的云。
他似乎很会撒娇,也知道自己的眼睛很招人喜欢,所以这才借着自下而上的角度,将眼尾垂了下来,垂成可怜的狗狗眼。
但他越是这样,裴曦灵越不能让他跟自己走。
裴曦灵给了他一个脑瓜蹦,撤了法相:“果然长傻了,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目的居然如此荒诞。”她挥手修复了被砸坏的浮雕玉龙,语气严肃,“若是想见一面,你也见到了,旁的事,不要再想。”
季暄和明显愣住了,他没想到裴曦灵拒绝地如此干脆,回神后一把抓住她衣摆:“我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你难道一点都不心动吗?”
他环上她的腰,下巴轻轻搭上她的腿,眼睛湿漉漉的,软着声道:“我们这么多年未见,我真的很想你。当年你一走了之,甚至下令巫都拒绝龙族入内,姐姐,我甚至连偷偷去看你都做不到。”
说着说着,他的话便带上了鼻音:“我想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才想到了这个办法,终于让你来了妖宫。姐姐,我好开心。”他收紧胳膊,将裴曦灵抱得更紧。
熟悉的温热包裹着她,她低头,瞧见这一瞬间,有光亮透入他的双眼。带着一丝心软,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顶头蹭动她的手,鼻音里带着委屈,“姐姐,父王走了,叔叔们代理政务,我常年在外领兵,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所以他们都欺负我,总是给我使绊子,你看,”他拆了护腕,一把撸起袖子,露出结实手臂上绵延不绝的伤疤,“他们还把我丢进秘境,要我替他们开路。姐姐,我不想在妖族待了,你带我走,好不好?”他抬起头,红着眼,满心期待。
他的目光如此虔诚,和那些在高台之下祈求她庇佑的信徒一样,她差一点就要答应了。
可她还是推开了他。
她握住他的伤痕累累的手腕,一点一点将他的双臂掰开,面对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不行。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责任,你又何必非要将自己和我捆绑?”
她的眼神冷漠疏离,连语气都强硬了起来:“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龙角上下起了雪,季暄和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他逐渐颤抖起来:“裴曦灵,你又要丢下我了,是不是?”
“裴曦灵,你为什么还是这样?”
她假装看不见他发红的双眼,面容冷淡:“是。”
“季暄和,没有谁是离了旁人便不能活,你还是活在自己的梦里。”
“季暄和,你明知道,看见我,你只会更痛苦。”
他眼角的泪几乎凝成实质:“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已经不在了,我能依靠的只剩你,你为什么也要放弃我?姐姐,我真的,好难过啊……”
“你太清醒了,姐姐。一次又一次推开我,一次又一次抛弃我,而选择你自己。”
季暄和跪在地上,墨发散落,神情颓败。
裴曦灵站在远处,白衣如雪,神色平静。
就到此为止吧,跟着我,你只会更恨我。
时间或许无法抚平一切,但至少可以让你遇到更多的欢乐与幸福,将怨恨的苦涩遮掩几分。
裴曦灵解下白玉坠子,在他手边放好:“去把王位拿回来吧,再去龙冢磕个头,别忘了好好处置相柳,妖都子民需要一个交代。”
“无论我怎么求你,你是不是都不会带我走?”他眼中含泪,满是哀求。
“是。”
得到肯定回答,他眼里滚下一颗泪。
裴曦灵的手指下意识动了一下。她克制住情绪:“别哭了。”
季暄和看着她,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那你能不能,抱抱我?就一下,抱我一下就好。上次分别太过难看,我不想以后回忆起我们的分别,想起来的都是痛苦。”
裴曦灵蹲下身,环上他的肩,“如你所愿。”
几乎是同时,利爪划过护心镜的尖锐声响,和龙鳞被捏炸开的簌簌声响起,双方不约而同轻笑出声:“真不好骗。”
“裴曦灵,你根本就不信我。”利爪被护心镜削去一小尖,他牙根发痒,“你诈我。”
“嗯哼,”裴曦灵捏了捏他的后颈,“是又如何?你难道就没有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