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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向黎明献上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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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的安全,并不意味着解脱。挤在狭窄而阴冷的岩石缝隙里,绝望如同渗透的石缝寒风,无声地侵蚀着每一个人。
奥莉安娜的手在颤抖。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借着从石缝顶端透下的、不知来源的微弱磷光,全力处理里昂胸前那三道可怕的伤口。清洗,上药,包扎。每一个步骤她都做得极其仔细,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附骨之疽般的青黑色。然而,最顶用的解毒药粉撒上去,也仅仅像是往燃烧的炭火上泼了一小杯水,嗤啦一声便被那阴冷的侵蚀力量压制下去。伤口边缘的皮肤依旧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坏死,颜色愈发深沉,像被污浊的墨水浸染。
“没用的……”里昂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声音因剧痛而嘶哑,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与血污混在一起。他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只牵动了伤口,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不是普通的毒……是那种……锈蚀……”
“别说话!”奥莉安娜几乎是带着哭腔命令道,用干净的布巾擦去他不断渗出的冷汗,“节省体力……一定会有办法的……”她的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从行囊最深处取出一个用蜜蜡封存的小琉璃瓶,里面是几颗她根据古老配方、尝试提炼的“净化药丸”,本是为了应对最糟糕的情况。她倒出一颗,塞进里昂嘴里。“含着,别吞下去,希望能暂时压制……”
药丸带着奇异的清凉和苦涩在口中化开,里昂感觉伤处那火烧火燎的刺痛感似乎减弱了一分,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麻木,却依旧盘踞不去。他感激地看了奥莉安娜一眼,随即目光转向躺在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维瑞塔斯。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会断绝。
“她……刚才……”里昂艰难地开口,回忆起那瞬间爆发的银焰和晶壳蜥诡异自毁的景象,心有余悸。
“姐姐她……透支了。”奥莉安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和心疼,“那种力量……对她负担太大。”她不敢深想,如果姐姐为了救他们而……她不敢想下去。
另一边,格伦老兵沉默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物资。清水只剩下不到三袋,干粮也消耗近半。他拿出磨刀石,开始一言不发地打磨他那柄已经崩了几个缺口的猎刀。刺耳的摩擦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焦的固执。凯尔则抱着他的弩,蜷缩在靠近缝隙入口的地方,警惕地注视着外面昏暗的通道,年轻人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深深的疲惫。他偶尔会偷偷看一眼里昂胸前那恐怖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里昂沉重的呼吸和维瑞塔斯微弱的气息,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奥莉安娜在照顾两人的间隙,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岩缝内壁一些奇特的植物吸引。那是一些近乎黑色的、形态扭曲的苔藓和地衣,它们紧紧吸附在岩石上,散发出淡淡的腐败气息。若是平时,她绝不会多看这些阴生植物一眼。但此刻,一种学者的本能,或者说是一种绝境中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的冲动,驱使她凑近观察。
她小心翼翼地用银质小刀刮下一点黑色苔藓,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浓郁的、类似腐烂金属和某种陈旧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冲入鼻腔,让她几欲作呕。然而,在这令人不适的气味深处,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清醒泉同源的清凉意蕴,只是这意蕴被浓烈的腐败气息死死包裹、扭曲了。
“腐苔……或者说,‘地火厌物’?”她喃喃自语,想起某本描述极端环境的札记中提到,在靠近地火能量异常区域,有时会诞生一些以吸收逸散能量和有害物质为生的奇特菌藻,它们本身往往带有毒性或强烈的副作用,但其存在本身,就是环境的一种警示和……“解药”的线索?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她心中萌生。这些“腐草”生长在地火能量和锈蚀力量交织的区域,它们是否在某种程度上……适应甚至“消化”了这种恶劣的环境?它们那被包裹的清凉意蕴,是否意味着它们体内蕴含着对抗锈蚀的某种成分?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她不敢轻易尝试,里昂的伤势经不起任何折腾。但她悄悄收集了一小撮腐苔样本,小心地包好。或许,在找到更安全的办法前,这能成为一个备选的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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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里昂的状况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没有好转。维瑞塔斯依旧昏迷。格伦站起身,声音沙哑:“不能等了。大人的伤拖不起,我们必须找到出路,或者……找到能救他的东西。”
继续前进是唯一的选择。凯尔和格伦合力,用携带的备用绳索和布料,制作了一个简陋的担架。他们将依旧昏迷的维瑞塔斯小心地安置在担架上,由格伦和凯尔一前一后抬着。奥莉安娜则搀扶着几乎无法独自行走的里昂。
再次踏上“炎泣小径”,感觉截然不同。之前是探索,现在是逃亡。每一步都更加艰难,更加缓慢。
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来越浓,温度也明显升高,岩壁摸上去烫手。通道不再是单一的狭窄,时而开阔,时而逼仄,两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不稳定的、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裂缝,仿佛山体内部正在酝酿着可怕的怒火。脚下地面的震动感也越来越清晰,不再是隐约的低鸣,而是变成了沉闷的、间歇性的搏动,如同一个患病巨人的心脏,在痛苦地挣扎、咆哮。
这便是地火之歌,不再是遥远的回响,而是近在咫尺的、充满毁灭意志的怒吼。
维瑞塔斯在担架上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即使在昏迷中,那庞大的、充满痛苦的“低语”也在不断冲击着她脆弱的精神壁垒。她的手指偶尔会神经质地抽搐一下。
奥莉安娜搀扶着里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和因忍痛而不停的细微颤抖。她的心揪紧了,不仅要留意脚下崎岖灼热的路面,还要时刻关注里昂的状态和前方抬着担架的两人。
“停一下!”走在前面的格伦突然低吼,抬起一只手。
队伍立刻停下。只见前方通道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继续向下,坡度更陡,隐约能看到深处翻涌的、更炽热的红芒,地火的搏动声主要来自那个方向。另一条则相对平缓,蜿蜒向上,通往一片未知的黑暗,那里的空气似乎没有那么灼热,但隐隐传来一种……类似无数细碎晶体摩擦的窸窣声。
“向下的路……恐怕是通往地火核心,”格伦喘着粗气,看着里昂,“大人,你的意思?”
里昂靠在一块滚烫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前的伤口随着他的呼吸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他看向那条向下的、如同通往炼狱入口的通道,地火的咆哮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理智告诉他,那里可能是锈蚀的源头,也可能蕴藏着极致的危险,甚至可能是绝路。
他又看向那条向上的、相对安静却透着诡异的路。未知,同样意味着风险。
抉择的重担,再次落在他这个重伤的领导者肩上。时间,在地火的怒吼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