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迂回 ...

  •   轰隆——

      “娘,今日的雨好大,噼里啪啦落在房上,我好怕!”“怕什么,头顶有梁有砖瓦,总淋不到你,快睡快睡。”

      六七月的雨不要钱似的来来回回,但今晚的雨来的汹涌,天空整个都透露着妖异。

      恐怕一切的根源都来自河底那妖。

      砰——

      “黑丝”合成的粗壮触手撞在水面,翻起巨大的水花,声响震天,差点被拍扁的笃宁在黑丝间穿梭,跳跃,躲避。

      一根触手迎面而来,他利落斩断,踩着残肢一跃,颀长劲瘦的身形灵活地跳跃,不断向灵楣靠近。

      混杂的声响并没有吵醒她,明明只是脱离他的视野片刻,就不知遭遇了什么,完全没了意识,像垂死之人般血色全无,难道黑丝有催化之效?

      笃宁就要触到缠绕的黑丝,他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更多的触手卯足了劲抵挡,断了再生,竟使得他寸步难行。

      为何他从不下狠手?被利剑斩了也不恼,就像……在引导他,越到浓密的黑丝中心,他就越亢奋,就是靠近灵楣,他死死绞着不放的猎物,竟也不慌张,剧烈的反抗也没有,只是一味地抵挡,究竟为何?摸不着头绪,就找不到本体,灵楣离死亡就更进一步。

      糟了,他是冲着我来的!笃宁终于明白了——

      本想以灵楣为饵引出河中之妖,却设计不成被识破,狡猾的妖干脆将计就计捉了她,而顺势把猎物代入河底轻而易举,他却故意留在河中央,就是反以灵楣为饵,引他下去。

      本怕招招太狠激怒这妖,一怒之下绞死灵楣,所以不敢放手去打,现在一切明了,他不敢直接杀死她。一是怕笃宁根本就不在乎,捉了失去作用,所以一直在试探他;二是如果真的杀了她,激怒笃宁后果只会是两败俱伤,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杀与不杀全在他。

      笃宁冷哼一声,挥剑直冲缠绕灵楣的黑丝,黑丝快将她包成个个“茧”,他步履坚定,翻身躲过直击而来的触手,腿部肌肉发力,踩着断肢一跃,竟一瞬来到“茧”上方,他咬破指尖,黑红的血液滴入黑丝,未渗透下去就被立刻吸收。

      一切都躁动了!缠绕灵楣的黑丝,攀附河底的触手都放开其他事物,一齐朝笃宁袭来,原来这就是他的企图。

      灵楣在层层黑丝中坠落,笃宁快速飞至身旁接住她,将她送到岸上,黑丝追着二人,一接近岸边就被灼烫般尽缩了回去。

      他不曾感应到河边结界的存在,为何妖物像被结界所困,一靠近河边就失了劲头,缩头缩尾?

      乌蓬镇所属崎域以南,受门内四师弟管辖,他极少伸手管到这里,故并不了解此地妖物,况且河妖是否在册还不一定。

      他矗立在桥上,看着水底试图冲破无形结界的妖,张牙舞爪,攀附冲撞。仿佛透过那恶心丑陋的躯体,看到内中滚滚的欲望,不适的感觉更加强烈。

      灵楣得救,妖物现形,但此行的目的还未达到——找到苏家大公子并将他救出。

      笃宁就着带血的指尖,在前额一抹,豁然开朗。此时面前黑黢黢的妖物在他眼中消匿,唯有河底深处闪着金灿灿的光,找到了。

      这是他独有的招式,蛇妖夜晚目力极佳,加上纯正妖血以及携带的灵力,通五感而观物于无形。

      河底的金光来自苏家大公子,来自他的灵魂,纯正至善的品格,正和先前街头救下流浪小儿时一样,笃宁在那时就从他身上看到金光,这是天定的飞升之人,假以时日必然飞升为仙。

      想必河妖正是看中这一点,想要霸占他的身体,抢夺命格。但金光熠熠,显然苏公子还活着,看来他的阴谋并未得逞。

      而后在桥上感应到他,蛇妖,还是妖中最具灵性的血脉,贪婪无休无止,无际无涯,一个未消化得了就急着找下一个。

      “想喝干我身体里的血,还是直接吃了我提高修为?”笃宁思索着,他没位列仙班的命格,很大可能会被分食,今天一条腿,明天一颗头。

      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厌恶,贪婪无知的河妖,你的死期到了。

      《督使责令》有载:滥杀无辜、死不悔改者,诛。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跳入水中,黑丝像寄生的水蛭,疯了般迅速将他包围,河水已经不能叫水了,完完全全被黑丝浸染,翻涌滚动的不是水,是妖身。

      你想要,就给你,只是你怕是没命还了。

      笃宁佯作难以敌手的姿态,随着黑丝没入河底,青水河河域广,遍及整个乌蓬镇,深可达近百米。河妖卷着他不断下移,像无底洞似的,没有停靠的终点,失重下坠的拉扯感异常强烈。

      很快,失重感停了,笃宁站稳脚跟,原先紧紧相缠的黑丝放开了他,想必是到了他的老巢,而且很自信,认为他根本逃不出去,就收回了钳制。

      就像将笼中小兔放出来,看它要做什么,看它惊慌失措,逗弄一番。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这像是一处洞穴,没有一点一滴的水涌进来,真是奇了。

      虽然一片昏暗,眼睛已然成了没用的摆设,但没有眼睛,他也可以看清事物。循着内中指引,一切化于无形中。

      实际上也不大需要指引,洞口只有一条道,顺着走就行。慢慢地,他走到了头,尽头是一扇门扉,前额一点血还发挥着作用,他能看到,这扇门后面一缕金光的存在,应是苏家大公子,只是他像一个死物,安生地呆在原地不动,昏迷了?还是放弃挣扎了?

      他揣着疑虑,径直走向门扉,轻轻一推就开了,跨步走进去。

      厚重的门扉内外竟是两片天地,一眀一暗。

      门扉后是更大的洞,却异常明亮,抬头一看,不是来自烛光,而是头顶密密麻麻的夜明珠,大小不一,是看着光滑细腻的质地,何其奢靡。

      笃宁扫视整个空间,除了头顶的亮光,还有一众铺设的石床、石凳、玉盏以及床榻上的人。

      河妖去哪了?把我弄下来只是为了圈养,还是把我囚禁在这慢慢折磨,看我惶恐无助,发疯癫狂的丑态?如果是这样,那真够恶心的。笃宁心里对这妖又多了些鄙夷。

      他缓步走上前,看着床上的人,是一位妙龄少女,不是苏公子。

      或许这位也是被妖捉来的,他探了鼻息,还活着,只是气息微弱,勉强吊着一口气,而且只是一介凡人。

      看来在这许久了,可是一个凡人,又病重不起,没人照顾且无汤药喂着,应早死了才对,现在竟然活的好好的。

      他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笃宁敛容沉思,又看着周遭家具、衣物、杂物一应俱全,心中颇为复杂,难道……对,没错,这是……妖竟然刻意养着床上的人,这都是为她准备的,由妖照料所以未死,还置办一堆生活用具,连头上颗颗闪烁的夜明珠都是难得至宝,足矣反映出此人对妖来说意义非凡。

      可又为何放心将他与此人共处一室,不怕他劫持作人质,或者毁尸灭迹?而且方才在门外探到的金光与苏家大公子如出一辙,进来却不见踪迹,想到这,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

      带着疑虑放出一丝灵识探入她的神海——

      一片虚无笼罩着一切,入目即是昏暗,这是她的神海创造的虚空之境,每个生灵的神海中都存在,只要灵魂不死,它就不破不灭。

      甫一进来,他感受不到任何灵气的波动,灵识在虚空游走,左探右移,还是什么都没有。突然,虚空上方迸开一丝裂缝,有什么东西正在蓄力挣扎,裂缝越来越大,像琉璃杯盏上的缝,一旦开口就只会狰狞扩散,这时,一缕金光冲破罅隙直射进来。

      砰——

      整个虚空之境完全破碎,被一股股强烈浑厚的灵气霸占,只是这灵气与虚空之境全不相和,互相排斥,甚至有拼个你死我活之势。

      太熟悉了,这股纯正的金光,正是苏家大公子,可是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他脑中——床上之人的躯体全然活不久,能撑着一口气的原因怕是苏家大公子,准确说来是他的命格。

      抢夺命格强行续命,即便是死了,轮回投胎也会带着天定命格,往后几辈子,几千年甚至上万年都是如此,不论走哪条道、修哪门功法都是旷世奇才,就是捡破烂也是富甲一方的命。

      河妖为的不是这女子身体康复如初,而是携着命格世世代代百岁无虞,顺风顺水。

      笃宁对这种强盗行径非常不解,瞧不起这烂勾当,剑指床上人的喉间,呵道:“还不出来吗,畏首畏尾的‘老鼠’!”

      地面突然渗出黑色液状物体,间或吐着黑丝,朝笃宁慢慢流动汇聚,整个地面都被黑色物体占据,却没了河中对战时的攻击性。

      在他身侧,一个人影逐渐显现,最终化成实体,通体都是黑色,五官、四肢、肤发皆不可辨,这应是他的本体。

      笃宁没有收回剑锋,偏头看着他,“不论你想干什么,现在我问你如实回答,不答话或者有欺瞒我就一剑杀了她。”

      黑乎乎的人影迟钝地点头,笃宁皱眉,道:“开口说话。”

      “我……我我不太会说话,我……我会如实回答,你你……莫要动她……”声音嘶哑,像菜刀在枯藤上来回摩擦,闹人心肝,听着头疼,只是结结巴巴显得他老实了些。

      “你既是妖,在《妖册》否?”

      “妖……册,这这是什么?”

      “名姓,籍贯为何?”

      “我我……不知道”

      “为何害人?”

      “救人,我……只想救人”

      “几日前你在河里害死一位公子,可认?”

      “没,没死,他没死……”

      “尸骨未存,灵气尽消,何来未死一说?”

      “……”

      凌厉的剑锋从女子脖颈前收回,他反手直接朝黑影斩去,黑影脱力一缩,褪回地底,一瞬又从墙边现形。

      洞里各处都是他的分身,戳一处又从另一边再生,打起来只会是自己体力耗尽,晕头转向。

      刚刚的盘诘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而河妖打起架来狡猾鬼精,现下盘问也迸不出什么东西,甚至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刻意为之还是真的不知?

      笃宁本想找到苏家大公子将其带回,再处置作恶的河妖,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他收回银剑,盯着河妖。

      “你说苏公子没死,那他人在何处?”

      河妖指了指床上的人。

      笃宁:“……”饶是他与苏家大公子未有接触,不相熟,却也不会错将女子辨成男人,“你故意的吗?”

      “不……不是,他的命格还在。”

      什么?这妖为何听不懂人话,还是他只在乎命格,把命格看做人的根本,剔除了命格不代表人彻底消亡?

      “那你为何要抢夺他人命格?”

      “救人。”

      “她?”

      河妖不置可否。

      笃宁不解,“你口口声声说要救人,你的方式是杀一命救一人?这算哪门子救人。”

      “我……我不想她死,就就算死了,我也……也想她世代无虞。”河妖说话间始终看着床上的人,虽然看不到眼睛,却给人一种温柔缱绻的感觉。

      一切都被笃宁看在眼里,他感受不到情意绵绵,只有满心的不解与烦躁。

      “你既夺了命格,救了人,达到目的,又为何要再次露面,夹着尾巴苟活不好吗?”

      “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笑,我为何要帮你,你又为何笃定我会帮你?威胁我?还是杀了我?”他眸光凌厉,句句不让。

      河妖答不上话,低头不语,空气一瞬静默,笃宁手中紧握着剑。

      突然,一个凄厉尖锐的声音从黑黢黢的妖身上传来,“当然是吃了你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