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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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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
"现在是早上4:30分,小度叫你起床了!"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刺入寂静,扎进林哲意识深处。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擂动,仿佛要撞碎胸骨。
撕心裂肺的灼痛感依旧在神经末梢跳跃。皮肤还记得烈焰舔舐的剧痛,肌肉纤维在记忆中蜷曲焦化。浓烟呛入肺管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即使此刻他正大口呼吸凌晨清冷的空气,喉咙深处依然残留着灼热的颗粒感。
林哲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剧烈收缩。视野最后被猩红与漆黑吞噬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动——火焰像活物般缠绕而上,天花板在热浪中扭曲崩塌,世界碎成滚烫的焦炭。
冷汗浸透背心,布料紧贴剧烈起伏的胸膛。他颤抖地抬手摸自己的脸,确认皮肤完好无损,指尖却依然能幻觉出皮肉焦糊的触感。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纹理在朦胧晨曦中依稀可辨。窗外是凌晨时分沉滞的黑暗。
枕边,电子闹钟散发着幽微蓝光,数字清晰地显示着——北京时间:4:30。
他……没死?
不!那绝不是梦!那滴坠落的血珠,刘伟融化成粘稠液体的每一个细节,黑暗中三声夺命的枪响,走廊里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以及最后吞噬一切的烈火……所有一切都太真实!每一种感官刺激,每一种情绪冲击,都刻骨铭心!
是重生?他回到了噩梦开始的早晨?回到了灾难发生前的几小时?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涌遍全身,但下一秒就被更冰冷的恐惧淹没。
他该怎么办?
他知道结局,却不知道起因。他目睹了过程,却找不到逻辑。那诡异的血雨,那违反物理法则的"融化",那神秘的枪声,那场毁灭一切的大火……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直接告诉父母?他们只会摸着他的额头,担忧地问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
报警?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有一段荒诞离奇的"记忆"。他只会被当成精神失常。
一种沉重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将他浇透。他仿佛成了手持末日预言的信使,却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无人倾听,也无人相信。这种清醒的、背负巨大秘密却无法宣之于口的煎熬,比死亡更令人窒息。
他强迫自己冷静,深深吸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的狂躁。必须观察!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几小时,找到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哪怕只能救下一个人,哪怕只能让自己躲过最初的死亡!
他跳下床,动作因紧张而僵硬。没有开灯,借着微光迅速换上校服。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他走到窗边,死死盯着远处学校的方向。那栋熟悉的建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寂静无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4:50。他提前离开家,跑着冲向学校。清晨的街道冷清得可怕,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寒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凉意,却无法冷却内心焦灼的火焰。
他站在学校街对面,望着紧闭的校门。时间太早,校园空无一人,只有门卫室亮着孤灯。他的目光锁定在高二(三)班教室的窗户上。它们黑洞洞的,像沉睡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种"正常"让他心焦,甚至开始自我怀疑。那些恐怖的画面,会不会真的只是大脑在极端压力下产生的幻觉?
不!他用力甩头,指甲掐入掌心,用疼痛确认这不是梦境。那种濒死的绝望感,太过真实。
5:15。天色渐亮。校工打开侧门。林哲混在第一波入校的走读生中,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每一步都踏在沉重的心跳上,再次踏入这栋即将成为集体坟墓的教学楼。
走廊里回荡着空旷的脚步声。他极力控制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困倦,但眼角的余光却不放过任何细节——墙壁、地板、天花板、通风口……
一切看起来都太正常了。正常得令人绝望。
他刻意绕路,从高二(三)班教室前门走过。透过玻璃窗向内望。
值日生刚打扫完,地面湿漉漉的。黑板擦得干干净净。桌椅排列整齐。晨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的视线定格在教室正中央的天花板上。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眯眼分辨。在一片纯白色中,日光灯管旁边,有一个针尖大小的暗红色点。它极小,极不起眼,仿佛只是粉刷时的杂质。
是它吗?那场恐怖血雨的源头?
林哲的心脏骤然收缩。他无法确定!这征兆太微不足道!如果不是他带着重生的记忆刻意搜寻,绝对会将它忽略。他甚至再次动摇,这会不会只是心理暗示下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教室后门走进去。空旷的教室里弥漫着清晨凉意和消毒水味道。他强迫自己迈着自然的步伐走向那个红点正下方的位置。
假装弯腰系鞋带,目光仔细扫描脚下的地砖。
颜色……似乎比旁边的地砖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丝?像是被某种液体缓慢浸润过?还是清洁工拖地时水痕干涸不均匀?
他伸手触摸地砖。触感冰凉,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
模棱两可!一切都是如此模棱两可!这些模糊的证兆根本无法作为证据说服任何人!巨大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就像手握藏宝图却看不懂标记的寻宝者,空有先知的视角,却无改变命运的力量。
5:20,同学们陆续到来。教室里渐渐有了人气。
李晓晓依旧偷偷摸出包着语文书封皮的小说,指尖因紧张而微曲。
王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把书包甩在桌上。
赵希不紧不慢地整理书本,将每支笔放在固定位置。
几个女生兴奋地讨论新上映的电影。
几个男生商量着晚上联机打游戏……
熟悉的日常氛围如同温暖潮水弥漫开来。书本翻动声、笑语声、桌椅挪动声……这一切几乎要将他脑海中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覆盖冲淡。
林哲坐在靠窗位置,身体僵硬,如坐针毡。时间的流逝从未如此清晰残酷。他知道,大约在下午第四节课下课后,那声致命的"滴答"就会响起。他知道第一滴血会落在哪个精确位置。他甚至能预感到刘伟会如何好奇地抬头,然后在那无法理解的恐怖中化为地上的一滩污浊。
他看着这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想到他们即将在几小时后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胃里一阵翻滚,酸水直冲喉咙。
我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脑中盘旋。
冲上去把刘伟从那个位置拉开?用什么理由?而且,谁能保证下一个被血滴滴到的不会是自己?那诡异的"融化"根本是无差别触发的死亡诅咒!
或者制造一场混乱?假装突发疾病?打翻易燃物引起小火警?任何能打断这"日常"进程的事情?
他的目光再次瞟向天花板那个红点。
在他的凝视下,那红点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一颗拥有微弱生命的种子,在某种无形养分的滋养下,正缓慢地向外扩散了也许不到一毫米?
是光线角度变化导致的视觉误差?还是精神紧张下的幻觉?亦或是……它真的在"生长"?
恐慌如同冰冷藤蔓沿着脊椎爬升,越缠越紧。他的手在课桌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大脑清醒,压制住尖叫和逃离的冲动。
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般的煎熬。他像被绑在定时炸弹旁的囚徒,清楚地听着倒计时读秒,却找不到剪断引线的方法。
第四节课的数学课,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老师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他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教室中央的天花板,以及秒针无情走动的声音上。
夕阳的余晖本该温暖,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垂死挣扎的血色。铅灰色的云层积聚,光线迅速晦暗,仿佛提前为这场悲剧拉下了帷幕。
终于——
"叮铃铃——!"
下课铃声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刺破了下午沉闷的空气。
数学老师合上课本宣布下课。同学们瞬间活络起来。收拾书包的哗啦声、桌椅移动的摩擦声、迫不及待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赵希,明天球场见啊?"王磊打着哈欠喊道。
"看天气吧,这鬼天可能要下雨。"赵希回应着,整理书本。
李晓晓小心翼翼地把小说塞进书包最里层。
几个女生热烈讨论着电影细节。
几个男生商量着晚上联机的战术。
一切都和上次完全吻合。
就是现在!最后的机会!
林哲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血液冲上头顶让他一阵眩晕。他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但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制造一点混乱!
然而,就在他刚迈出一步,嘴唇微张试图发出声音的瞬间——
那种熟悉的、背景音被抽离的异样感再次精准降临。
仿佛按下了静音键,谈笑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像冰冷潮水漫过每个人的心头。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吞噬,教室彻底陷入了内部灯光营造的孤岛氛围之中。
"滴答——"
那一声微弱到几乎被呼吸掩盖,却又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的声响,如同最终判决,清晰地、冰冷地、粘稠地,在教室里炸开。
林哲的身体彻底僵住。刚刚鼓起的勇气在这一瞬间被击碎。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念头、所有的观察与煎熬,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冰冷的灰烬。
他眼睁睁地看着,在教室正中央的天花板上,那缕粘稠的猩红液体,如同记忆中的镜像复刻,分毫不差地缓缓凝聚,拉长,最终挣脱束缚,带着宿命般的沉重,向下坠落。
"啪。"
它精准地砸在米白色地砖上,发出低沉湿润的轻响,迅速晕染开一朵边缘狰狞、不断扩张的红黑色恶之花。
同学们的惊呼声、恐惧的叫喊声再次蔓延开来。历史这辆失控的列车,正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沿着既定轨道轰然前行。
他和身边每一个茫然无措的同学一样,都再次成为了这恐怖舞台上,无法逃脱、也无法更改剧本的悲剧演员。
冰冷的绝望如同那滴坠落的鲜血,瞬间灌满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知道,地狱的大门已经再次敞开。而这一次,他将是带着清醒的意识,一步步地,重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