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下》云深山

11、京华暗涌

　　霍临渊离京已半月有余。

　　将军府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早已冷却，那扇朱漆大门平日紧闭，只留角门供下人出入，透着几分门庭冷落的萧索。京中各方势力都在观望，想看看这位失了男主人的将军府，那位以骄纵闻名的公主，该如何支撑。

　　楚倾乐得清静。

　　她彻底卸下了“交际”的担子，终日只在锦瑟院与书房两处活动。表面看来，她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她的奢靡生活——今早嫌江南新到的锦缎光泽不够，午后怨蜀中新贡的香茗火候稍差。

　　但只有琳琅知道，那些被退回的锦缎，其商队与户部侍郎往来密切；而那批香茗的采办，则关联着谢家的一处重要产业。每一次看似无理的挑剔，都在巧妙地斩断某些人伸向将军府的触手。

　　“殿下，谢家那边似乎有所察觉了。”琳琅递上一封密信，“我们在南境的商队回报，有人暗中调查货物流向。”

　　楚倾接过密信，就着烛火看完，唇角泛起冷意：“让他们查。正好让将军知道，他不在时，有多少人惦记着他的家底。”

　　她走到书案前，案上摊着一张西夜国的地图，旁边散落着几本关于西夜风物人情的杂记。她执起笔，在地图上几个关隘处做了标记。

　　“西夜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陛下限期三月，分明是强人所难。”琳琅低声道。

　　“所以，我们不能只在京城等着。”楚倾放下笔，目光锐利，“粮草，军械，情报……朝中那些人，不会让他顺心。”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让我们的人，想办法将西夜国内部不和，太子与国师争斗加剧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兵部的人。再让南境的商队，不惜代价，收购一批治疗瘴气的药材，秘密送往军前。”

　　琳琅一怔：“殿下，此举若被陛下察觉……”

　　“所以要做好。”楚倾看着她，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要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霍临渊自己运筹帷幄，或是他手下能吏所为。我们，只是深居内宅，什么都不懂的妇人。”

　　“是。”琳琅领命，却又迟疑道，“殿下为何要如此相助将军？若是他凯旋归来，权势更盛，于我们的大计……”

　　楚倾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天际，那里是霍临渊征战的方向。

　　“琳琅，你记住。”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们现在与他，同在一条船上。船若沉了，谁都活不了。更何况……”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更何况什么？是念及他离京前那句“一切交由公主”的托付？还是想起秋狩时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抑或是，那枚沉甸甸的玄铁令牌所代表的，复杂难言的信任？

　　她自己也说不清。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境军营。

　　霍临渊刚巡视完营防回到帅帐，玄影便跟了进来，递上一封密信和一个小巧的药囊。

　　“将军，京城来的消息。另外，有一支商队自称受故人所托，送来这批药材，说是南境瘴疠之地，必备此物。”

　　霍临渊先展开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近期朝中关于粮草调拨的争论，以及几位大臣的微妙态度。信末，寥寥几笔提到了谢家对将军府产业的试探，以及公主殿下“任性”处置的结果。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敛去。翻过信纸背面，却是一张简单的西夜舆图，上面几个关隘被朱砂轻轻圈出，旁边细心地标注了当地近期的天气与几条隐秘的小道。

　　这笔迹……是她的。

　　霍临渊捏着信纸，指腹在那娟秀却有力的字迹上摩挲了片刻。她远在京城，竟对前线局势有如此洞察？

　　他放下信，又拿起那个药囊，打开一看，里面是分门别类包好的药材，都极其实用，甚至还有一张详细的用法说明。

　　“故人？”他抬眸看向玄影。

　　玄影低头：“商队首领只说，东家姓‘锦’。”

　　锦？霍临渊眸光微动。锦瑟院。

　　是她。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些暖，又有些沉。他将药囊小心收好，目光再次落在那张舆图上，心中某个决断越发清晰。

　　“传令下去，”他声音沉肃，“改变原定进攻路线。前锋营斥候，重点探查这几条小路。”

　　“是！”

　　玄影领命而去。霍临渊独自坐在帅帐中，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拿起笔，想写点什么回京，最终却只写下四个字：

　　“安好，勿念。”

　　这封简短到极致的回信，在十日后送到了楚倾手中。

　　看着那力透纸背的四个字，楚倾怔忪了片刻，随即将其置于烛火之上，看着火舌将其舔舐成灰。

　　安好？烽火连天，如何安好。

　　勿念？京城暗箭，岂能不念。

　　她转身，对琳琅道：“告诉我们在兵部的人，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京华与南境，相隔千里，两处战场，却因无形的丝线紧紧相连。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