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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防火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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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赛车场回来后,苏棠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慢火上煎烤的鱼。陆驰野在赛道上的疯狂与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沈墨意有所指的话语,不断在她脑海里交替回放。那份被动摇的恨意,混杂着对真相的渴望、旧情复燃的恐惧以及被再次伤害的警惕,让她坐立难安。
她需要倾诉,需要一个绝对理智且站在她这边的人,帮她厘清这团乱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拨通了安娜的电话。
一小时后,两人坐在了安娜位于城郊、充满俄式风情的小公寓里。厚重的原木家具,色彩浓烈的挂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和咖啡的醇香。这里像是与外面那个浮躁世界隔绝的堡垒。
安娜安静地听着苏棠有些语无伦次的叙述,从沈墨的暗示,到三年前那则关于陆家危机的新闻,再到赛车场上陆驰野近乎自毁的驾驶和最后那意味深长的对视。苏棠没有隐瞒自己的动摇和困惑,甚至提到了心底那份不该有的、为他安危而揪心的感觉。
“……安娜,我是不是很没用?”苏棠抱着一个柔软的刺绣靠垫,将下巴抵在上面,声音带着疲惫的哽咽,“明明被他那样伤害过,可现在,就因为一个可能存在的‘苦衷’,就开始心软,就开始……胡思乱想。”
安娜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从厨房端出两杯刚煮好的、滚烫的红茶,将其中一杯推到苏棠面前,里面加了一大勺她自制的野莓果酱,猩红的色泽在琥珀色的茶汤里慢慢晕开。
“先喝点东西,棠。”安娜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不是没用,你只是……还爱着他。”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苏棠试图掩藏的核心。她猛地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惊慌和否认:“不!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还……”
“如果没有,你就不会如此痛苦。”安娜平静地打断她,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贝加尔湖的湖水,清澈见底,洞悉一切,“恨往往是爱的反面。真正的放下,是漠然。而你,棠,你所有的情绪——愤怒、委屈、困惑、甚至那一丝心疼——都证明他依然能牵动你的心弦。”
苏棠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安娜冷静的剖析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颓然地垮下肩膀,默认了这个她不愿承认的事实。
“所以,”安娜轻轻搅动着自己杯中的红茶,银勺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不是你是否还爱他,而是——他还值得吗?以及,那个‘不得已’的真相,究竟有多少分量,能否抵消他带给你的三年伤害。”
她放下银勺,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棠:“告诉我,棠,如果,我是说如果,陆驰野当年确实是因为家族巨变,为了不拖累你而选择离开,你会原谅他吗?”
苏棠愣住了。这个问题直指要害。她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我……我不知道。就算那是真的,他就可以用那种伤人的方式推开我吗?连一个解释都不给?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怨恨了三年?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残忍和自私吗?”
“你说得对。”安娜赞许地点点头,“这是一种极其傲慢的‘为你好’。他擅自替你做了决定,剥夺了你知情和选择的权利。这是他的错,毋庸置疑。”
“但是,”安娜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愈发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棠,我们也要试着理解,人在绝境中,尤其是像陆驰野那样骄傲、习惯于掌控一切的男人,在面对家族崩塌、自身难保的境地时,他的思维可能会陷入一种极端和偏执。他可能认为,将你推开,让你恨他,是当时他能给你的、唯一的‘保护’。尽管这种方式愚蠢又混蛋。”
苏棠怔怔地听着。安娜的分析,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陆驰野可能的心态。这让她心中的怨怼,似乎找到了一丝可以理解的出口,虽然这并不能完全抵消伤害。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解释?”苏棠迟疑地问。
“不。”安娜斩钉截铁地否定,眼神瞬间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冰,“我的意思是,在你没有想清楚之前,在你没有确认他的诚意和改变之前,你必须筑起最高的防火墙。不能因为他可能有的‘苦衷’,就轻易心软,让他觉得你好欺负,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而清冷:“男人,尤其是陆驰野这种习惯了征服和掌控的男人,往往不懂得珍惜轻易得到的东西。你现在的动摇和心软,在他眼里,可能不是理解,而是妥协的信号。他会变本加厉,用更强势的方式介入你的生活,直到你再次彻底沦陷,而那时,你将失去所有的主动权。”
安娜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理智到近乎无情的光芒:“棠,你需要让他明白,你不是他赛道上的弯道,可以任由他凭借技术和速度强行通过。你是独立的、有尊严的个体。他若想要挽回,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学会尊重,学会沟通,而不是靠这种反复无常的纠缠和自以为是的‘保护’。”
苏棠看着好友,心中凛然。安娜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心头刚刚冒起的那点不理智的火苗。是啊,她不能重蹈覆辙。无论真相如何,她都不能再让自己陷入被动。
“那我……该怎么办?”
“等。”安娜走回来,重新坐下,语气笃定,“沉住气,专注于你自己的生活,你的舞蹈。他若真有悔意,真有苦衷,自然会想办法给你一个像样的解释。如果他只是不甘心或者占有欲作祟,你的冷淡和疏离,会让他很快失去耐心,原形毕露。”
她握住苏棠有些冰凉的手,语气放缓了些:“记住,棠,你值得最好的。无论是爱情,还是解释。”
就在这时,安娜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是沈墨。
安娜直接按了静音,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苏棠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有些诧异。安娜和沈墨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公事公办?
安娜察觉到她的目光,淡淡解释:“一个讨厌的、自以为是的家伙而已。”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这让苏棠更加好奇。但此刻,她自己的问题已经足够头疼,便没有多问。
在安娜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苏棠感觉混乱的心绪平复了许多。安娜就像一座坚固的防火墙,帮她抵御了情感的病毒,重新建立了理智的防御系统。
离开安娜的公寓时,夜色已深。苏棠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她的心不再像来时那样慌乱无措。安娜的话点醒了她——她不能因为一个可能的“真相”就自乱阵脚。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需要时间和空间,看清楚陆驰野到底想做什么,也看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下午,苏棠正在排练厅进行恢复性训练,刘总监又满脸堆笑地找到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烫金的信封。
“苏棠啊,又一个好消息!擎风车队这周末举办成立十周年庆典晚宴,这是给您的请柬,陆少亲自吩咐,务必请您赏光。”刘总监将请柬递过来,补充道,“这可是顶级商业晚宴,很多名流都会到场,对我们舞团未来的发展很有好处。”
苏棠看着那封精致的请柬,像看着一个烫手山芋。她几乎能想象到陆驰野在晚宴上,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她,周围又会投来多少探究和暧昧的视线。
“总监,我脚伤还没完全好,这种场合……”
“哎哟,就是去吃个饭,跳跳舞,不费什么力气。”刘总监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苏棠,这可是关系到舞团未来赞助的大事,你就当是为团里做贡献了。再说,陆少点名邀请你,你不去,岂不是驳了人家的面子?”
又是这样。用事业和人情来绑架她。
苏棠捏着那封请柬,指尖微微用力。她想起安娜的话——不能让他觉得你好欺负。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刘总监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却带着疏离的微笑:“好的总监,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出席的。”
她倒要看看,在这场名为“庆典”的宴会上,陆驰野究竟想演哪一出。
她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小女孩了。这一次,她穿着铠甲,手握盾牌,准备迎接他的任何“进攻”